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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不见江南秋

我想,我这辈子估计是再也见不到蒋秋了。

从他说要离开这里,去江南的时候。

我想我也始终不能忘记,他说这话的时候,正是北国的秋天。在黑龙江的秋天,已经是很冷了。而蒋秋心中念念不忘的江南,应该还是温暖的吧。都说江南四季如春。

那一日,在回家的路上,蒋秋走在我的身边,大风呼呼作响,从耳边呼啸而过。他赢弱的身子似乎受不了这北国的风,有点颤抖。他穿着大衣把头埋在深深的衣领里,然后我听见他说,“苏宁,我要去江南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他要离开的。他注定不属于北国,从他来到这里的时我就知道。尽管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却早已明白他不同于北国人的身材,北国人的性格,北国人的……眼神。

温润而坚定。

是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曾也不会拥有的。

我低着头没去看他的表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好,到江南后再联系。”

那时我就知道也许这会是我见过他的最后一面,一语成谶。我后来辗转多年多个地方,却再也没见过他。后来我总忘不了这一天,蒋秋离开时隐忍的眼神,似乎是想要述说什么,却最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却以叹息结尾,留给我的是一个在大风中逆行的少年的背影,在我的脑海存了那么多那么多年也挥之不去。

我目送他的转身离开,然后揉了揉眼,北国的风啊,总是带有沙子,真讨厌。

蒋秋搬来我家隔壁的那一天,是北国的小年。

家里人忙着祭灶、包饺子等,我偷懒溜了出来。出门便看到许久没人住的隔壁来了一户新的人家——门上有新的对联。秉着好奇心我走了过去,迎着大雪纷飞我只看到一个少年站立在雪地里。像极了松柏,就那样挺立在风雪里,仿佛那一刻满天的飞雪,都只是他的陪衬。

也许是我踩着雪地发出的“嘎吱嘎吱”声太大,少年缓缓回过头,并不是很帅气的脸庞,却透着一股柔和的光,不像我们北方人有着分明的轮廓。细细的眉也没有我们北方人的浓厚,苍白而薄的嘴唇,深邃的眼眸。我想这一定不是个北方人。莫名的便想起了《红楼梦》里,那个被唤为宝玉的男子,真是有点相像呢。

“嘿,你是新来的吗?看着好不像这里的人啊,你是哪里人啊?”

他疑惑的看着我,良久才问道:“你问我吗?”

我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带着男性特有的磁性,却不似北方人的醇厚,有一股清凉的感觉。

“我来自离这里很远的江南。”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看向天际,十三岁的我并不能理解他那时的心情。直到后来我离家多年的某一个夜晚,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的时候,突然明了。

“我叫苏宁,你呢?很高兴来我们家隔壁。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他只是很礼貌地笑了笑,清润声音响起的时候我也知道了他的名字——蒋秋。

晚饭的时候听母亲和父亲磕家常,才知道隔壁的蒋秋一家人是江苏人,虽然我并不知道江苏在哪里,但是江南啊,我向往的那个地方,定是四季如春,不像北国的寒冷,而终有一天我一定会奔向那里的。

由于是邻居,母亲盛出了一些饺子打包好了叫我带给蒋秋一家。母亲说他们南方人初来乍到肯定不习惯北方,又叫我带了一瓶烧酒给他们暖身子,父亲也热情的拿出了侵泡的上好的酸菜给我要我带给他们一家。

外面的雪还在下,也并没有减小的趋势,开始的脚印现在已经变得很浅了,我踩着步子来到他家门口轻轻地敲响了他家的门。出来的是一位娇小的妇人,精致的妆容让我有点恍惚,这样的妆容,是母亲不曾有过的。

“阿姨你好,我是住在您隔壁的我母亲看着你们初来肯定没什么准备,叫我送点饺子来,今个儿小年,还有一些烧酒暖暖身子。”

她优雅的点了点头,接过了我手中的饺子,美丽细小的手指,和我么北方人粗糙而又宽厚瞬间形成了对比。我想,江南真是个好地方。

她礼貌的感谢着我,要我到她家里坐坐,我想着再不回去饺子肯定会被弟弟吃完,忙摇了摇头。

回到家里的时候,母亲已经在洗碗了,父亲在一旁看电视,弟弟躲闪的目光让我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果然,饺子都被他吃完了。我委屈的看了一眼母亲,母亲停下洗碗的动作,把手套取了下来,往橱柜里端出了已经有点冷的饺子,不知道为什么,我端着饺子,莫名的有点恍惚和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伤感。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少年会闯入我的生命。就像一颗流星似得突然闪耀在我的天际,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以后,归于虚空。

在蒋秋来了有一段日子以后,我才渐渐知道,蒋秋的家里,只有他那个优雅高贵的母亲,并没有一个与之相匹配的英俊的父亲。十三岁的我已经能明白一些事情,比如我不会在他的面前讲起这个疑惑,纵使我有多么好奇。

蒋秋比我大七岁。这个认知让我有一点高兴,北方人素来热情,我并没有哥哥,只有一个特别讨人厌的弟弟,总会与我抢东西。后来我经常想我一开始应该是把蒋秋当做是哥哥的,如果他依旧那么淡淡的对我的话,我是不会跟他有其他的关联。

我记得最初的动情,应该是十五岁那年了。

十五岁的年纪,于女孩子来说,是花一样的日子,也渐渐开始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青春。但是可惜的是,我并没有一个轰轰烈烈的青春,电影小说里面的情节不属于我们这种农村长大的孩子,我们规矩的像是笼子里的麻雀,渴望自由的同时自卑着且没有勇气。

十五岁的时候,我也有了一个喜欢的男孩。可惜的是初三的时间段,容不得我们有半点其他的心思。可正是这种逼仄的生活,人就愈有种逆反的心理,这也许是一个未得到肯定的真理。

我喜欢的少年人是我们班上一个很瞩目的男生。成绩好,人品好,又比较开朗绅士,长得不差,气质像温润的竹子,也许是北方男子的粗犷看腻了吧,总之几乎班上大半的女生都喜欢他。而我呢,长得虽然不丑但也不漂亮,带有一点微胖,成绩也堪堪,我想这样一些足够让一个处在青春期的女生自卑了。

我喜欢的少年有一个同样清韵的名字——原轻安。我把这个秘密分享给蒋秋的时候,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又继续看他的书。他在我们学校对面不远处开了一个书店,木质的店面让这个书店有一股原始的味道,出其意料的成了这里最受欢迎的书店,我小小的虚荣心使我每次放学后都会待在他这里玩,别人问我的时候我能骄傲的回上一句“这是我哥哥开的书店”,每每这个时候蒋秋只是略宠溺的笑笑。现在想来,竟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的书店装横的很复古,营业桌放在最后面,打开门的时候入目的便是书,留个书架分在两排,中间还有两个小桌子拼凑出的一个不算很大的长桌,上面是一些杂志和报纸。他的营业桌上摆了两盆植物,一盆多肉和一盆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后来辗转多个地方,我才知道,原来这个不起眼的拥有紫色叶子的植物,叫做紫苏。这种植物,在北国,是活不了多久的,它属于温润的地带,尽管它的适应能力很强,但是也没能挺过在北国的第五个秋天。就像……他一样。

这个书店就像蒋秋带给人的气质一样,干净明朗。我想他应该是一个略有洁癖的男生吧,每次我去他的书店玩,他不是在看书,就是在打扫,他说他不允许这世间美好的东西被这污浊的灰尘掩盖。我总能想起他说这话的情景,多年后我依然不能忘却。他拿着半干不湿的毛巾,轻轻地擦拭着书本,眼神是我在别处见不到的温柔,他在这个时候,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像是坠入人间的天使,美好却遥不可及。

原轻安就像是指引我人生路上的第一盏灯,昏黄浅淡却又美好。尽管他并没有属于过我。我在初三的那段日子,他就像一个出口,我尽力的向他奔跑着,最后却发现自己走错了道路。我依然记得后来我在北海遇到他的时候,他带着笑意说起那一段往事,半试探半玩笑的问我若我找不到他,是否会选择他。我也只是微微一笑的一语带过。他离开的时候我只是有一点伤感,年少的第一场梦,终究是归于过去的风。

我也曾经为原轻安做过一些青春少女做过的事。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毕业的前一个月,我日夜兼程的为他编织千纸鹤,那个时候正流行着一千只千纸鹤可以许愿的传说。我不敢在自己家这样人放肆,母亲若知道了会砍死我也说不定。我只得躲到蒋秋家里,喊着他一起帮我,他只是摇头叹气,眼里划过的光,是我那个时候不了解现在却无法了解的光。蒋秋总是放任着我做任何事情,我问他理由的时候,他只是噙着他那一成不变的淡淡的笑,他说,总要做点什么,以后才不会后悔和遗憾,毕竟孤独的日子会很长很长。我半懂半不懂的点了点头。那个时候的我在庆幸,我有这么一个好哥哥,我也无数次遗憾他为何不是我的亲哥哥,可这些想法在往后的日子,竟让我啼笑皆非。

原轻安拒绝我心意的那一天,我跑到蒋秋的书店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蒋秋在一旁并没有安慰我,只是放下了他手中的书,静静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抬眸便看到他深邃如墨的眼眸,像是承载了蜜糖一样的……哀伤,让我忘记了哭泣。被泪水放大后的他的眼神,竟让我莫名的有一丝害怕,我躲闪着目光不再看他,寻了理由便回了家。我坐在车上的时候,窗外的风景转瞬变幻,像是我此刻的心情,连我自己也捉摸不透。像是打翻了染料,色彩模糊。

在考完之前,我一直没有见过他。母亲疑惑的看着我说:“宁儿这是咋了,突然这么发狠读书了,真是出乎意料。”父亲乐呵呵的说这是好事,女儿大了懂事了,弟弟带着一股不屑而又嫌弃的目光看了一眼我又去玩游戏了。

日子在没有蒋秋的陪伴下,竟让我觉得度日如年。而在我考完后,步出考场的那一刻,我竟有股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侧身走过的同学说这很正常,我也并未多想,只是转过身看着母校,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我的三年,最悠闲也许是最舍不得的时光,就在岁月悄然无声中慢慢度过了。

后来我常常想到我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我仔细回想着,竟是仿佛在考场外看到了蒋秋。当时陪着同学玩去了,未曾注意,现在想来,叹息已经晚了。

逼仄的初三生涯突然结束,我们像是突然得到释放的困兽,努力而贪婪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用一切简单而又粗暴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积累的郁气。

我们在KTV唱歌唱到喉咙沙哑,很多人喝酒喝着哭了,想起很多以前的旧事,竟有种隔世经年的感觉,陪伴了三年或九年的同学,在未来的日子就要各自远方,也许有的能在一个学校,也许有的就此断了联系。我低下头,有点晕晕的感觉,许是酒喝多了,也开始任性的扯东扯西。

很晚的时候,母亲打了电话来,说是不放心我喊了蒋秋来接我,我瞬间清醒,挂了手机向门口看去,便看到蒋秋倚在门口了,带有一丝慵懒的味道,我微微失了神。

这是我上次逃离书店以后,第一次见他了。他似乎有点生气,抓了我的手便往外面走,一声不吭,莫名其妙的我也来了气,想挣开他的手却无力,我索性也不挣扎了,闭了眼就不打算走了,他转过头,眼里有一丝愠怒,“为什么喝的这么多这么晚不回家?”也许是酒精壮胆的原因,我也迅速的回嘴:“这在北方很常见啊,我喝酒开心怎么了,你发什么火啊!”

外面的冷风吹醒我很多,说完我就后悔了。不敢再看他的脸色,唯唯诺诺的低了头。他也没再说什么,牵着我的手就往回家的路走。已经是深夜了自然没有车了,我们就那样一起走过长长的商业街,再走过无人的郊外的小路,再一起走回家。那晚的星星特别的美,晚上的北方纵使在夏季也是很冷,他脱下外套递给我的时候,我的心里就像是一颗石子落入了心里的清泉,泛开了丝丝涟漪。

再深再黑的夜,在他的陪伴下,我也没有害怕。

上高中的时候,看了很多小说,母亲在抓到我很多次以后也放弃与我躲猫猫,只是说以后你的事我不再干涉,毕竟我的路,还是要我自己走。倒是弟弟越发出息,父母看着我只是叹气,看着弟弟却满意的笑开了花。

我在渐渐明白我在家里并不像以前那样受欢迎的同时也明白了自己对蒋秋的心意。那种一日一日积攒起来的情谊,在我心中酿成了蜜糖。我在开心的同时也因它的腻而感到悲伤,因为蒋秋并不了解我的心意,我想他大抵一直当我是他妹妹。我很痛恨自己以前为何这么蠢的提出要当他妹妹。

有时候我也开始患得患失,虽然好像蒋秋似乎从未属于过我,但幸运的是,在这目前为止,他没属于过任何一个女孩。这个时候,他已经在北国居住了四年了,我从十三岁什么都不懂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也长成了暗藏心事的邻家小妹。我会在一些特定场合带着试探性的语言半开玩笑的问他,令我伤感的是他总是淡淡的笑。四年来,他的这个标准面孔,只有在我喝醉酒的那一次卸下过。

他对我很好,起码我和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这么觉得。但是我捉摸不透他的性子,虽然看起来好像是极其温柔,可我总觉得像风一样。他不是北国人的性子,说着什么就是什么,性格也显而易见,就像弟弟在谈恋爱一下子就被老妈抓住,最后以分手结尾。

我捉摸不透的也不止他的性格,他的来历他的过去我也一无所知。过去我从未想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后来却越来越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的过去像一个神秘的黑洞,我怀着好奇而又有一点惊恐的向它靠近,却什么也没能探索出来。

直至他离开,我也没能了解他的一丝一毫。我所知道的仅仅是他叫蒋秋,有一个高雅的母亲,来自于我向往的江南,有一副好脾气。

他像一个谜,可我也深陷在这个谜题里。

他离开的那一天,是他来到北国的第五年。

那盆紫苏也死了。仿佛是被这巨大的悲伤杀死,它也许知道蒋秋并不能带走它,所以选择死亡,活在他的记忆之中。

我送他离开的时候,刮着大风,正是秋天。他来的时候,却是北国的冬天。也许是他受不了北国的寒冷了吧,这几年似乎听说他的身体差了很多,我心中关于他为何来北方的疑问也随着他的离去而成为了我心底永远的谜题。

离开的时候,他母亲似乎并未变多少,仿若还是我当初开门见她时那一眼的惊艳。他拖着行李箱步入了火车内,我看着他对我扬了扬手,不一会儿,火车便载着他从我身边呼啸而过,一阵阵带了沙子的风肆无忌惮的侵略我的双眼,我很不争气的只能用眼泪将它们冲刷出来。

真的是,讨厌北国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高中毕业后我辗转多个地方找工作,也曾在深夜梦醒后悔当时没听母亲的话好好读书,打给家里的电话却是报平安,弟弟考的很好,后来上了一所很好的大学,谈了一个很不错的女友。也曾在星空璀璨的夜晚想起那一夜他陪我走过的路,竟是那么短暂而又漫长,让我在孤独的余生一次又一次的回想。后来我也到过四季如春的江南,那里春暖花开,夏季有缠绵的雨,秋天也很美,而在北国,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秋天,那里冬日的雪都像极了他温润的性格。我也遇到过很多像他一样的温润的少年,也曾和其中的某些过客走过一段不长不远的路,尔后各自天涯。

我以为我会忘了他,忘了那一段也许连暗恋都称不上的时光,只是却在一个人的时候,莫名的就想起了他擦书,他笑,他看书,他低头的模样。

后来的后来,我孤独的余生,也正像他说的那样,漫长长长,仅有回忆相伴。

漫漫长路只剩下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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