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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村.四

钟家共五个孩子,钟娃儿是唯一男丁,行三。钟家二姐夫水生和花果二队周庆发同是七十年代初三家村土地上远近闻名的第一代手扶拖拉机手。邻家孩子、我们几兄弟都直呼他钟娃儿。其实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一直不知道他并不姓钟,也从未听任何人包括母亲提起过解放前他家富甲一方的显赫家世,沙河堡整半条街都归于他家祖上。而一直以来我不止一次遐眺着他落拓的背影同情过我这位很可能连三家村小学堂门口豆沙冰糕都没有运气啖过可怜兮兮的兄长时乖运蹇生不逢时。他比较起我至少年长十几岁。落魄不羁笑口常开就是我对这位牛高马大微微驼背是不是钟哥哥的印象。几十年后特意向母亲打探若干年里耿耿于怀的钟家,母亲谈起陈孃、五姐、利霞,提及几十年间她话里话外钟娃儿钟娃儿的邻居原本姓曾,我着实一惊,几十年里就没有哪一次听别人称呼过他钟娃儿以外的姓氏。不过,令我失魂落魄的是,钟娃儿、或者曾娃儿都已经彻底成为了我生命当中曾经生动的闪光记忆!他、他母亲、他的妹妹哪年哪年以前就已经迁去并落户了他父亲外地工作的那个单位。即使有幸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再次交融那也只不过就是断梗浮萍茫茫天涯遥遥无期。而门前钟家那一栋曾经我眼里富丽堂皇的四合院里也再没有了往日的鸡飞狗咬、人来人往,就连那帮曾天叽叽喳喳调皮捣蛋的麻雀、蝉子和斑鸠也不知是树倒猢狲散还是随了它家主人远飞去了外地。无助地矗立在湍急的岁月里,就像一位弱不胜风首丘之望的驼背老人无可奈何中捱等着他生命火花的渐渐散去。他的父亲,一位任何时候见面都蔼然可亲半秃顶老者据说是外地一个铁道还是煤炭部门的机关干部,过年总会遇上探亲回家的他,每次称呼他钟伯都笑逐颜开应诺你,拽着膀子和你拉家常开玩笑。我从小喊到大他们一个院子住的幺爸儿姓曾,我同样喊了几十年曾家幺爸儿的哥哥叫钟伯,听母亲说幺爸儿是钟娃儿的亲幺爸儿,钟伯的亲兄弟,到底什么乱七八糟的逻辑?

每年年三十下午我会欣然受命垫上脚尖挑起水桶到他家去推一口袋几十斤汤圆粉,他家才有方圆唯一一部吊绳长柄大石磨。也可以卸去长臂改为短柄,只是会非常吃力。年三十下午推好吊在屋檐口水桶上滴沥,初一一早保准能吃上色香味俱内的红糖汤圆是父母亲和两位兄长过筋过脉的经验之谈。倘使逾闲荡检而惹恼神仙走了背运短了财路穷了家屋,或者过了时辰长了六霉素七霉素吃不到上好的汤圆休要叽叽歪歪怪罪哪个!所以几十年里无论守岁再晚再饿再馋我也丝毫未曾动过初一天亮以前偷吃汤圆的邪念。吊臂高度几乎快齐了我的脑门,所以陈孃每次都会非常体贴地放低吊绳再吆喝着帮忙,而我也总是加以礼貌地婉拒。借磨子,还请人帮忙推,无论如何我是想不通这个机关算尽的道理的。即便如此她也会抽空帮忙舀上几勺子米,或者赶赶浆,边做家务边陪你说说话。

陈孃家四合院大门外是她、张登秀、王忠元三家人共用的一个泥巴大坝子,几家人晾晒粮食、红苕、豆类、衣物都在那里。一边紧挨着生产队养猪场,距离马路二十米,距离12路沙河堡进城站台五十米。靠王伯家篱笆外有几棵没有归属斗碗口粗的香樟树,我常常过去和老五一道攀爬最粗那棵,也趁饲养员张大爷、李大爷忘记闩门偷偷摸进去偷猪槽里的耙红苕。在香樟树丫上晃晃悠悠的感觉和听说来的城里人的沙发没有一点区别,最主要的是等待砖孔里热气腾腾红苕下槽后稍纵即逝的机会。无论如何猪儿还不至于心狠手辣到像昏昏欲睡大热天糖果铺那些个一贯手滑心慈南无阿弥一板一眼把游标卡尺使得不差毫厘让人此恨绵绵的老太婆。您老人家在我们狭路相逢这一辈子里哪怕就大而化之破冰一旅把一两数作十一个我就感激涕零三呼万岁了!无论是青梅竹马的王老五,还是初中假期作业大包大揽的王四姐、钟五姐以及我前门的几家长辈在国困民穷关山难越那个特殊年代里给予了我、我家庭惠风和畅的体恤,无以为报的关怀。

与哑巴堰一坎之隔生产队目前这唯一一个养猪场听母亲说大约兴起于1961年,介于住家、哑巴堰、成渝马路之间,前身是母亲上班的区伙食团和另一个林场伙食团,五八年大跃进成立到六一年自然灾害经营惨淡而倒闭前后共三年时间。既有过千军万马气势恢宏如日中天,也留下啼饥号寒饿殍遍野嗟叹万端。哑巴堰里那座沙河铺人尽皆知三米高红砖蓄水池不啻历史的见证。养猪场主体那一栋几乎杵着成人头顶的青砖青瓦平房足足有三百平方,是解放初期没收钟家祖上的另一部分家产。长五十宽三十米,首尾各一道齐人高褪色的绿色双扇木门,中间青石板通道,两旁木栅栏猪圈,青石板地面,石头开凿的猪槽。伙食团时期这栋房子临时改成了集体小卖铺,经营面条、馒头、稀饭之类小吃。而我每天上下学路过靠近堰坎那排泥墙伙房(我唯一一次逃学栖身地方)是拆除伙食团简易棚子后新搭建的。七十年代初并列伙房垂直成渝路新修了一排火砖小瓦房最先用途是养猪场库房,尔后改由冯三娃儿负责经营中餐,与街头母亲所负责的花果小食店(四季青前身)同为生产队社队企业。至此三家村各个临街、临路的企业首尾相济应运而生百花齐放初具规模。

在三家村这片历尽坎坷注定峥嵘的土地上,听母亲和长辈提起的运动不计其数,我所亲历的运动一是农业学大寨,二是斗地主。农业学大寨巨幅宣传碑耸立在窑坝子垂直于保管室一条边界正中,也永远耸立在曾经百折千回无怨无悔每一位三家村父老乡亲心中。在窑坝子几乎每天我都会与工作组两位男、四位女成员碰面,到今天我脑海里依然清晰刻画着他们曾经碧血丹心斗志昂扬的样子。来的那天听母亲说他们会分到生产队干部家里吃派饭,而且极有可能会派到我家一位。只是千呼万唤也没能等来他们。自然心中有关横飞来熬锅肉的如意算盘全盘落空。几乎每次我过去保管室,他们都是围成一圈半蹲、团坐在宣传碑下手捧红宝书领着大队书记、生产队干部认认真真学习、讨论,再学习、再讨论。三家村人民公社的批斗大会从来都是不拘一格,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只要发现了阶级斗争新动向便会迅速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批斗大会。本生产队五十多岁张姓老两口除去起早贪黑参加生产队劳动改造就很难有喘息的机会,哪里有批斗哪里就少不了他俩。邮电校大门口梨儿园渣滓堆被人打得头破血流,三家村晒坝大方桌上戴尖尖帽再被义愤填膺失去理智的社员打下方桌,游行的路上被围观的群众唾沫鼻涕拳打脚踢,大队的操场上被民兵鸭儿浮水……脑海里时常就会闪现出梨儿园渣滓堆现场批斗会的画面,清晰得就恍若昨天,高举铁拳打倒批臭声震环宇的群众,诚惶诚恐唯唯否否不知所可的两口,以及我无意对撞上面如土色恐慌万状的神态,通红的瞳孔、脸颊、浸润着鲜血的指甲印、撕破的蓝布衣衫、胆破心寒的躯壳。听母亲说,卢家在房管局后墙新修四合院之前,原地基是一个远远小于哑巴堰的池塘。本生产队一位曾姓地主婆,斑竹三队小观堰主人蒋麻婆,她二位解放前横行乡里十恶不赦,一位不许人到竹林攀捞柴禾,另一位则不许邻居到池塘挑水。解放那天终于被血海深仇当家做主的邻人们以血洗血一还一报。用麻绳生生穿过耳朵牵起绕那个堰塘一圈又一圈地爬,一圈又一圈被人唾弃,侮辱,殴打,其中一位终于不堪折磨,不久后一命呜呼。

谷子快成熟的季节父母亲会骑自行车或者搭生产队为养猪场进料的手扶拖拉机到十里甚至几十里外高店子、大面铺、贾家镇赶场采购猪仔、麦麸、糠,顺带买回十来个麻鸭、几只小鹅。后门外五十米苹果园下水量充沛鱼虾成群的哑巴堰正是得天独厚的天然牧场。鸭倌成为了权衡利弊后义不容辞的责任。否则就很可能杵着脑门心数落出唾沫星子同等擢发难数天经地义的义务。

黄昏时分,独自斜躺在养猪场后屋檐毛竹丛旁,一眨不眨追逐着殷红的他被云朵点点残碎吞噬。低沉的天空中只只落单的小鸟惊叫着仓皇远去,只留下蚊虫般大小的黑影点点消失于铅色的天幕。五颜六色的蜻蜓像热情洋溢的音符忘情地在水面上跳跃,果树迎着湿漉漉的清风蹁跹舞蹈,一泻万丈的光芒为袅娜的云儿涂抹上了一娟羞涩几盏俊俏……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真心不知,我是应该先追逐着轻盈的风儿一道奔跑,还是应该先拥抱上热情的彩霞纵情呼号。池塘边嬉戏的少年们撒下最后一把水漂留下仓促的步点欢笑着奔向远方,原本喧嚣的池塘、菜地渐渐趋于平静。余晖徐徐映红了氤氟着丝丝络络乳白水汽的池塘,青翠的果园,滋蔓的田塍,生生不息如日中天的这个村庄。如果不是后门外大人一而再的呼喊,如果不是被炊烟唤醒的强烈欲望,我会一直这个样子痴痴的守望,哪怕等到浩如烟海一天星斗。我着实很想很想一点不落体验一把细碎残阳、火烧云天到星罗棋布繁星点点是被怎么样子一双不为人知的巧手偷天换日光前绝后。当然我也绝不会厌弃薄暮冥冥风潇雨晦两眼抹黑,那样误打误撞到苹果地就有了更为堂而皇之的籍口,总不至于铁石心肠到雨天不允许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小社员苹果树下躲会儿雨吧?好吧,好吧,为了可能会小有斩获的俯首帖耳,忌惮诬良为盗的恶意中伤,收队!“鸭儿,啰啰啰啰……”,灵性的它们便会排成一字纵队轻划着彤红的池水徐徐靠岸,呷呷呷呷,高兴地回应着你,左摇右晃赶回家去,留下一圈圈金色的涟漪在晚霞的映衬下向池塘空旷地段欢快地蔓延开去。此时回眸,原本金黑色交替的天空乍然被绯红的霞光朵朵片片絣染为七彩缤纷的花篮,哑巴堰上空在波波碌碌毫不经意的那一时刻灿然绽放成为了金碧辉煌的锦绣画卷!我眼里的整个世界彤云密布华丽如兰!而这波哑巴堰家里来去自如不需要额外操心的鸭子最终得偿所愿一只只成为了四方桌上的佳肴。绝佳的口感甚至和杀猪房买回来的猪肉不相上下。水冬瓜梨儿大小的鹅蛋每每凑齐十个,遇到雨天中午放学后趁红袖套休息便会急赶去国营理发店门口躲躲闪闪遮遮掩掩相机卖掉,淘换来酱油、醋、盐巴、豆瓣、红芙蓉、飞雁香烟、六花茶叶等等。而我两位经天纬地聪明一世的伯仲,除了潜心致力于公家牛草里割出自己的天地心灰意懒。好吧,好吧,你老态龙钟,我玉树临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再说除了尿桶挑子哪次沙河铺抛头露脸丢人现眼天堂地狱般的揪心事又让年老色衰的你们操过心?好吧,我珠圆玉润,好吧,我风情万种,好吧,我兵贵神速,好吧,我死不足惜,活该我去。蕹菜,蕹菜,三分一把!其实我们每个小人心里所最最企盼的才远远不止是鸡鸭鹅全部掉沼气池,最好连猪也栽下去,这样就可以天天月月年年时时分分秒秒吃不完的嘎嘎打不完的牙祭!还又哭又笑黄狗飚尿抢卵的油油饭!在七十年代的三家村,在怵目惊心的现在,还有那样嘉肴美馔能胜过其味无穷咂嘴舔唇的青椒稚鸡、烟熏瘟猪肉,蒜苗熬回锅,杀猪房两毛一脸盆的猪血渎蒜苗。拜托,能不能换成小几个号的脚盆?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拥有我

我拥有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离开我

去远空翱翔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当你觉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我会在这里衷心的祝福你

每当夕阳西沉的时候

我总是在这里盼望你

天空中虽然飘着雨

我依然等待你的归期

……

据我的班主任赖祥明老师回忆,四五十年代,三家村与污水处理厂、花果二队界河之间有个几倍于哑巴堰的池塘叫上河堰,三家村因此又曾得名上河村。1941年7月日寇分别从运城机场和汉口机场起飞108架飞机,分4批,每批27架,对成都进行连续轰炸。被炸区域主要为调堂街、少城公园、盐市口、春熙路一带。那年城里三家有钱人到沙河堡躲避日机轰炸时偶然相中了小学位置空旷地势,新建了一溜青砖青瓦房间作为临时避难场所。由此得名三家村。解放后在此基础上开设的“翻身学校”(扫盲班)命名为三家村小学。

三家村与沙河堡的差距至多体现在聊以自慰的数字印刷卷多一少一沓,屁股五颜六色多一少一个疤,邮电校声东击西多翻少翻一次墙,供销社神气活现多买少买一块糖,与四衢八街门庭若市九眼桥则不可同日而语。你沙河堡依然眉飞色舞趴在各个坝坝嚼起玉米杆乐不思蜀时,别个九眼桥早翘二郎腿躺新桥电影院凉板排排椅上边啃雪花糕边哟西咪西嘻嘻嘻嘻。你大不了人手一把七十毫米手摇篾,别个猴年马月前早脚趾头尖尖嗒嗒嗒嗒对准四百MM呼风唤雨,你穿蓝布,别个涤卡,你裹灯草绒,别个披比基尼,你嗨瘟猪肉,别个啖猪蹄膀,你背晶体管读书,别个抬八喇叭游行,你左撇右撇汉奸分,别人拉子十寸大爆炸。穿套土家族蔚蓝到眼晕的鹌鹑皮不晓得死皮赖脸跑别个锦衣华服地界洋盘逑啥?听说过城头茅房要分公母吗?整反了的话憋憋把揩过去的油撸出骨粉!新桥电影院看电影不许高声喧哗知道吗?不要给老子丢人现眼恶习不改,哪儿都拿火砖占位置,不习惯也要坐椅子上。那狗日个光光,赶趟九眼桥一路嚎了八里地,到了站她晓得放你下来!孤陋寡闻丢人现眼的东西!

如果说一年一身皮再加军大衣一条缝是七十年代桑户蓬枢三家村一代子弟的缩影,那么丰神俊朗剑眉星目小伟同学以及令小伟舌挢不下上课时间拿麦乳精涮嘴的另一位女同学则代表了沙河铺另一个春风得意的阶层。对小学堂里某等家境窘迫人家说来,一学期一半以上的作业本是母亲用白纸裁好铺盖线装订而成,再情非得已,一通狗血淋头后你也不得不装入书包背进教室。五分一个的本子你自己割牛草卖血精厂还是生产队挑大粪挣工分换?大不了作业一交撒腿开飚。反正你娘老子至始至终鼓吹的就是,不背印刷体老子就还就不信他真敢大庭广众之下把人给灭格了!老子锄头扁担绝不是吃素的!把虎皮给老子蒙上,就是景阳冈小爷我也闯了!而街头住家的小伟同学则贯朽粟陈霄壤之别,不缺人民币,不缺个别嫌贫爱富农民老师掇臀捧屁万千宠爱,更不缺令所有乡巴佬心慕手追花容失色春熙路胡开文文具店才有的高档货,泡沫文具盒、自动铅笔、三色圆珠笔、圆规。这位我成渝路行道树旁结伴而行十数载情同手足的总角,包尖班上被所有豁皮孤立的居民班长在我所知根知底十一年义务教育里最大的乐趣就是狗屁倒灶不露声色,只要是他的邻桌哪怕几张课桌的距离十死九活在劫难逃。天涯若比邻,海内存知己!懂噻。通俗易懂的说法,他无愧于三小魔坛不可多得充满想象力的盖世奇葩!比尔盖了。只要到了他的手里,就是井蛙醯鸡也让它点石成金吹古拉朽。上课时间不是无声手枪(自动铅笔)逐个点杀,就是雕虫小技隔岸观火,让人大为光火的是哪怕真刀真枪刚干过了仗,下节课保准了冰释前嫌嬉皮笑脸该雕雕该刻刻该画画该刺刺。你敢东躲西藏,他就敢穷追猛剿,哪怕天涯海角,看你给老子哪里跑!你的后背是他爱不忍释的画卷!一年唯一一套新崭崭的蓝布衫,只要不吭不声,一节课时间足以在后背上给你勾勒出一幅清明上河图,谱写出一曲曲满是泥鳅蝌蚪的三家村圆舞曲。即使东窗事发你也只能负屈衔冤忍气吞声。他为啥不我衣服上画?他错就错在不该皂白不分同流合污。我的天,和谁说理去。谁让你豁皮世家,又逑不是居民班长?为了世界和平,为了小屈大伸,为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物质刺激”,就请让他在你姹紫嫣红的裙装上淅淅沥沥尽情地涂鸦吧!百思不解,又逑不信岳,怎么就会如此酷爱刺字。不过,与各种惨绝人寰的“菊花插”、“猪儿虫”、丧心病狂的“移动弓”相比教,已经算得上菩萨心肠大慈大悲了。

小学大门正对一条三米宽平整的水泥路,体育课跑步训练就在这条路上。不过所谓的跑步就是勾肩搭背蜚短流长,窃窃私语把臂徐去,爱哪里哪里去,想怎么怎么跩,体育老师由各科任老师越俎代庖轮番上阵。来来来,今天压腿。是压腿吗?怎么看怎么像撅起屁股撩云拨雨卖弄风骚。左边距离成渝马路五十米,右边尽头通往坡顶八一农场、狮子山。沿途两边是生产队秧田、蔬菜地,过教仪厂水沟依次是花果二、三、四队地界。那边几个生产队的学友家境普遍更为窘迫,生活更为拮据,衣衫更为褴褛,态度更为消极。学习对他们说来就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是抱起铺盖卷儿过来蹉跎青春少年好时光的。说白了就是光光那般过来寄人篱下躲偷闲躲静的。“为啥子不交作业!”你暴跳如雷,他却不温不火,“黑了要挖地。”。切!他不晓得在哪个果园子飞檐走壁倒挂金钩!这边几个逗猫惹狗一刻也不得消停的男同学个个一副打扮,百家衣、弹绷子、火药枪、军挎有意掉屁股上,走路左摇右晃一哒一哒,里面除了几卷零叉叉蹦叉叉的盐菜就是瓜果、番茄、豌豆、胡豆、泡豇豆。作业爱做不做,试爱考不考,书本爱带不带,家长爱请不请,老师代答不理,成绩漠不关心。未必你赖祥明敢六亲不认连舅子老表街里街坊一起弄?千万不要给老子一窍不通乡巴佬谈啥子光阴与寸金,他妈听到就有火!老子都有了寸金还会拿去买狗屁不是的光阴?老子不晓得供销社买桃酥水果糖!来嘛,老子卖几光阴给你!只收镍币。听不得啥子前途命运,四个兜商品粮,老子这辈子的衣祿就是挑大粪挣工分修地球喝吹吹稀饭。偎慵堕懒调皮捣蛋的光光与四处惹是生非动辄打架斗殴的他们相比充其量算得上小巫。当然他们也并非一无是处,听包尖说,万不得已的时候作业给他抄,他还是肯为了你的小嘴巴儿八一农场出生入死马革裹尸。大不了,他老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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