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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海玫瑰(十五)

黑暗中的静谧让人感觉到寒心彻骨的悲凉,更何况是在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一种生死未卜的潜在意识顷刻间侵袭着凌月姣的全身。她瞪大眼睛,又一次握紧了勃朗宁手枪。在打开门的同时,灵巧地闪到一旁,并迅疾打开了电灯开关。

屋内静悄悄的,暗红色的平绒窗幔被门口进来的凉风吹得微微晃动着。凌月姣关上房门,整个房间快速巡视一遍确定无人后,神经才慢慢平缓下来。她把手枪放到案几上,颓废般的陷入到沙发中。突然她的眼睛掠过床头柜的抽屉,那抽屉虽然已经合上,但还是有点轻微的错缝。这一点如果不仔细观察是很难发现的,但对于习惯于长期一个人居住的凌月娇来说,她的生活有着某种言以名状的严谨和潜在的规律性。

凌月娇死死盯住显然被动过的抽屉,在案几下的搭板上拿了把匕首慢慢走过去。她谨慎地打开抽屉,里面其实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就一本塑料硬皮的记事本,里面夹着一把银锁和一张黑白照片。凌月姣坐在床沿上,放下匕首,用微颤的双手捧着银锁和照片,眼眶渐渐湿润起来......

自从一九二八年父母被害,同胞妹妹荣荣被卖货郎领走以后,就剩下芳芳一个人沿街乞讨、流离失所,年幼的生命忍受着孤独和恐惧,但求生的欲望和本能让她在风雨中坚强倔强的成长着。不久,根据地赤卫队的同志在一处破庙里找到她并把她带到宜章,在一个竹器商家里安顿下来。

这竹器商名叫凌绍堂,家有一妻一子,儿子出生就得了小儿麻痹症,双腿细的跟木棍似的根本无法下地行走,所以整天坐在一辆竹杆做就的四轮小车上。芳芳从小就聪明伶俐,到了凌家梳洗打扮穿上新衣服,果真真的一个美人坯子。再加上勤快懂事,帮着忙完家里的活还要陪着瘫痪的儿子玩耍,很快赢得了凌家的喜爱。

一天午后,凌绍堂和妻子正在摊子上忙碌生意,突然狂风怒号、阴云四起,很快便电闪雷鸣的下起了暴雨。急着收拾完店里的家使,心里还想着院子里的呆傻儿子,待二人匆匆赶回家的时候,眼前的一幕把他们惊呆了。

原来凌家的房子是一套古式建筑,院子是一个天井,其余房间都要高出院子很多,并且有又高又滑的踢蹬。下雨的时候芳芳单薄的身体是没有力气把小竹车推到屋内的,所以她拿了件上衣披在身上,然后半趴在小车上用自己的身体遮挡住他们的儿子。凌绍堂见小小的芳芳浑身被雨水湿透,不但细细地小辫捎上还滴着水珠,而且还天真调皮的朝他们笑,不禁悲喜交加、潸然泪下。再看看痴痴傻笑的儿子,更感日后无望,无奈摇头之余便有了收芳芳做养女的想法。

芳芳何等的乖巧,一听凌绍堂要认自己为养女,忙不迭的双膝下跪,从此凌家院落里“爹娘”清脆响亮的叫声从早到晚就没有停过。

时光如梭,岁月无痕,转眼已到了一九三五年的秋天,这也是芳芳来到凌家的第七个年头。当年春天的遵义会议,完成了我党我军的历史性转折,贺龙的红二方面军遵照党中央的部署最后从湖南苏区撤出。据史料记载,这支红军在去西北的长征路上所经受的艰难困苦较之江西红军主力甚至更大,在雪山上死去的有成千上万,又有成千上万的饿死或被南京方面炸死。但是由于贺龙的个人感召力和他在中国农村的影响,据李长林说,他的许多部下宁可与他一起在路上死去,也不愿意离去,在长征路上有成千上万的穷人参加,填补缺额。最后他率众约二万人,大多数赤着脚,处于半饥饿和筋疲力尽状态到达西藏东部,与朱德会师。

刚上中学的凌月姣深受学校新思想的影响,懵懵懂懂的跟着贴标语、上街游行。特别是震惊全国的金陵枪声---刺汪英雄孙凤鸣的事迹悄然传遍全国后,更是掀起工人罢工、学生罢课的浪潮。湖南当时是全国农民运动的中心,同时也是国民党残酷镇压的地方,天天狼狗怒吼、警笛声声,国民党和特务到处捕杀农会干部和地下党员,整个湘江两岸时时刻刻笼罩在白色恐怖之中。

南国秋色,月明星朗。一天深夜,凌月姣在睡梦中被一阵狂烈的狗叫声惊醒。她侧起身透过木窗棂的空隙向外观望,只见父亲搀扶着一个踉踉跄跄的人进了西屋,母亲随后端着水盆慌慌张张的也跟了进去。第二天早上起来,凌月姣背起书包上学,父亲把一个小竹筒脸色严峻的放在她的铅笔盒里,告诉她一定要亲自交到中山路“友谊理发店”王瘸子的手里。

理发店离学校不远,走路有十几分钟的路程。王瘸子也是认识的,胖乎乎的秃脑壳,眼睛老是眯成一条缝,像正午的太阳永远照在他脸上一样,天天乐呵呵的。凌月姣自从认了凌绍堂干爹后,理发时没少跟着去那里玩,在凌月姣的记忆里,凌绍堂理发就没去过别处。

凌绍堂用鼓励的眼神微笑着轻拍了两下凌月姣显单薄的肩膀,把她送出大门。凌月姣心领神会抱紧书包,她知道大人们的秘密,所以并不多问,一路小跑按时完成了任务。她哪里知道,就是这个小小的竹筒里,有一份重要的情报,让宜章的地下党在上午九点的秘密会议迅速改变了时间和联络地点,让前去抓捕的国民党特务扑了个空。不禁挽救了五十多人的生命,更保住了我们党许多有生的革命力量。

后来凌月姣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湖南师范大学,并认识了陶一凡。第一次长沙会战爆发后,于一九三九年底奔赴延安,参加了革命。在此期间,凌月姣四处打听妹妹荣荣的下落都音信全无,但执着的信念让她相信妹妹一定还活着。所以一九四二年以大学生身份打入国民党军统以后,通过信息渠道明察暗访还是一无所获。凌月姣看着那张她和妹妹的合影,许多辛酸往事如潮水般阵阵涌来,不觉鼻子一酸,热泪盈眶。

是的,秘密搜查凌月姣房间的人是廖忠民派去的。此刻他穿着睡袍坐在客厅里正听着庞世安从电话里给他汇报:“站长,我带人去过了,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都搜查仔细了吗?”廖忠民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泛着甘甜清香的龙井茶问道。

庞世安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说道:“在凌月姣床头柜里发现了一张照片,是一对孪生姐妹小时候的照片。看神态很像凌月姣,站长,她会不会真的还有一个姐姐或者妹妹?”

廖忠民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庞世安的问题。他嗫嚅了一会儿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还有没有别的情况?”

庞世安本想说还有一把长命锁,但听出廖忠民不屑一顾的语气,也就打消了报告的念头,忙回道:“没有了!”

廖忠民“嗯”了一声放下话筒,把身子靠在沙发背上。凌月姣最早纳入他的视线是儿子廖小伟在五龙潭被惊吓的时候,当时大病初愈的廖小伟眼睁睁的看着曹政死在面前,差点被拖入一场说不清、理还乱的官司之中。而当时提出去五龙潭的正是凌月姣,难道这只是巧合吗?济南是历史文化名城,名胜古迹甚多,什么千佛山、趵突泉、灵岩寺、多宝佛塔、万竹园等数不胜数,为什么就单单去了五龙潭?而且正好在那个节点还发生了一起有预谋的枪杀案?这个疑问始终萦绕在廖忠民的脑际。再加上有郑介民这个老乡关系罩着,所以对凌月姣虽然有所顾忌,但苦于确实手上也没有什么证据,所以只好听之任之。

现在的郑介民正是如日中天,九月初,他亲飞北平破坏中共地下党组织和电台,后兼任物资供应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十一月指挥特务在上海破坏了中共后勤补给站,还有中共华中局、苏皖边区政府、华中银行等设在上海的联合办事处。十二月任国防部常务次长,主管国防物资。这样的财神爷巴结还来不及,谁还敢得罪啊?他有时甚至还想通过凌月娇在郑介民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能捞到更多的政治资本呢!要不是下午接到汪奇勋的电话,才不会让庞世安这么个愣头青去搜查凌月娇的住所。后来想想这样做也好,一来不薄汪奇勋的面子,二来借机查查清楚,也算去了自己的一块心病。

而一向沉稳狡黠的高进此刻并没有闲着,他穿着一件蓝色棉大衣蜷缩在侦听车里,正秘密追寻着一组电报密码。这辆车顶上旋转着测听器的黑色中型吉普,正幽灵般的向花园路悄悄驶来,“兴隆玉器行”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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