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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 瓦罗佳之死

“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

第二天早上,我和老赵还在等着卸车的时候,从外面晃荡进来一个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一件短款的皮夹克,头上扣着一个套头帽,裤子松松垮垮的,典型的俄罗斯的打扮,不看脸的话还以为是一个俄罗斯人。一进来,就开始和老赵吹吹呼呼的炫耀他昨天找的俄罗斯娘们儿,中国话里夹杂了差不多一半的俄语,然而他的发音并不准,语法也基本完全不懂。在国外待的时间长了, 我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越是那些俄语说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人,聊天的时候越是喜欢掺杂进去大量俄语,那些俄语说的真正好的,和中国人聊天的时候却很少说俄语。

他讲的唾沫星子满天飞,绘声绘色的显摆了半天。他走后,老赵和我说,

“看到这哥们了吧, 他国内有老婆,在这又把一个俄罗斯女人的肚子搞大,孩子都生出来了。 ”

“那个孩子现在怎么办,他管吗?” 我问

“管个屁。” 老赵说。

其实在俄罗斯有相当一部分的中国人的生活是很“丰富多彩“的,可能和每个人所处的环境也有关系,有的人周边环境方便去“放松一下”,有的时候一瓶酒就能搞定,周边的人也都是那种喜欢放松的人,所以自然生活也会比较“丰富多彩”。也有的人,比如我们,海哥禁止我们没事的时候出去乱转的,怕出危险。所以生活也就相对“枯燥”一点儿。

不知道是真是假,我听人说过哈巴有一个孤儿院,里面差不多一半的孩子都是中俄混血,中国人痛快完之后,拍拍屁股走人了。女人又大多是一些没什么经济能力社会底层的人,没有能力抚养孩子,生下的孩子就被遗弃了。

我在市场帮了三天忙之后,就回到小镇了。不知道老赵后来怎么处理的和那个人的冲突。回去后过了没几天,姐夫说明天就是小年了,其实在国外这些节日是没什么感觉的,和俄罗斯人一样,只不过是找一个喝酒的理由。

小年这天,姐夫准备了几个菜,我给瓦洛佳打了个电话,叫他一起来喝点,他就在我们隔壁楼,打完电话很快就来了,来的时候拎了两瓶价格不菲的白兰地。虽然这酒的价格挺贵,可能我就是个贱命吧,喝不太好这个东西,白酒类的还是更喜欢中国的烧酒。

都落座之后,我先给他把桌子上的菜都介绍了一下,总而言之就是桌上所有的菜都能帮助更好的“站起来”。介绍完,瓦洛佳端着酒杯站起来,来了一个俄罗斯喝酒必备的祝酒辞

“那么今天是中国的节日,就祝我和我的朋友们,永远都能《站起来》”

我们哈哈大笑。都站了起来,把酒杯里的酒一下全都扔到了嘴里,在这时间长了,我们喝酒也渐渐的都按着俄罗斯的方式了,一杯少到一点,然后一口干了。

酒过三巡的时候,瓦洛佳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点故作神秘的和我说

“万尼亚,有个好东西要不要?能赚钱的。”

“什么东西?" 我疑惑的问

”我有个朋友,能搞到退役的军舰,其实还挺新的,当废铁卖,你要不要?我明天吧图纸给你拿来。“

“停,你停住,瓦洛佳,你就此打住,我这一天麻烦事就够多了,你搞这个我在让什么克客勃之类的盯上就麻烦了。” 我吓了一跳,这老家伙天天不务正业,不是搞什么老虎就是军舰。

“你有那个心思,想想从哪能看点儿好的木材吧,看看你的货,你好意思往下运,我都不太好意思收。”我接着说

他惋惜的摇摇头,好像我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一样。

这次喝完酒之后,这几天一直没有再见到过瓦洛佳,直到一天中午,我回来吃完午饭之后准备去货场。下楼的时候,看到邻楼的门前停了一辆白色的小货车,旁边聚集了一群人,本着中国人一贯的爱看热闹的传统,我特意停下脚步,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一群人抬着一个棺材,放到了货车上,货车的棺材两边放上了很多鲜花,最后从门里又走出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哭的似乎很伤心,旁边有两个人搀扶着他。可是,这个女人看起来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瓦洛佳的妻子吗?一股不好的想法涌上了心头,我想起了前几天瓦洛佳说过的有人要和他抢地盘的事情。我快步朝着那个小货车走了过去,我看到那个小货车里面有一个不大的棺材,棺材里面有一张熟悉的面孔,瓦洛佳躺在里面,双手搭在胸前,换上了一身西装,第一次看到他穿的这么正式,却是在这里。嘴角似乎还挂着一丝他永远挂在脸上的戏谑的笑,只是脸上苍白。那个前几天还和我们一起喝酒,说说笑笑的人,那个吹嘘着要一直都能“站起来”的人,现在这样静静的躺在里面,再也不能说话,再也不能开玩笑。

我的心一凉,就像被一盆冰冷的水直接浇到了心里。

俄罗斯葬礼和中国的不太一样,棺材装到车上之后,要开着棺盖,在街上转一圈,似乎是要死者最后看一眼这个再也看不到的世界。

那辆白色的小货车拉着棺材在前面走,跟在小货车的后面是一队人,应该都是瓦洛佳的亲戚朋友,我默默的跟在队伍的后面,瓦洛佳的小女儿应该也就是五六岁,也在队伍里,她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这么多人似乎还挺高兴,在队伍里穿来穿去,到我身边的时候,抬头看了我一眼,冲我摆了摆手,笑了笑,看着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和那清澈的眼睛,我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

在镇子里转了一圈,我的电话响了,我退出了队伍,接了电话,货场那边有事情,我需要过去一下,我本想去安慰安慰瓦洛佳的妻子再走,但是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也没有过去,我没有送完瓦洛佳最后一程。

瓦洛佳虽然是混黑社会的,不说是无恶不作也是干了很多坏事,但却是一个虔诚的东正教信徒,东正教应该是基督教的一个分支。甚至他的车上都挂着某个神父的肖像。他和我说每次往外运货的时候,都会祈祷,上帝与我同在。他说上帝每次都能保佑他一切顺利,我想这次他一定是没有来的及祈祷。

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天堂,也不知道上帝会不会原谅瓦洛佳的罪孽,愿他在天堂一切都好。

第二天,我在货场偶然的遇见了多利亚,就是那个我们一直交保护费,撞车的时候帮我摆平事情的那个瘦老头,我和他聊了几句,问起了瓦洛佳的事情,他用他那特有的有气无力的声调,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个傻瓜,惹了他惹不起的人,看到了吧,结果是什么?结果就是被打成了筛子。”

就要到中国的新年了,中国的新年全公司散在各地的人只要不是特别忙的话都会回来,其实一年全公司的人很少能全都聚到一起,甚至还有很多新来公司的,在同一个公司干了一年大家还没见过面,我们在过年前一天的夜里,也一起往哈巴驶去。

我喜欢夜里开车。夜里坐在车里,车里似乎就是一个单独的安谧的世界,把外面的所有纷纷扰扰全都隔绝在外。那种感觉就像有的小孩子喜欢躲在柜子里一样。

姐夫开着车,我把椅子往后一放,半躺半坐的看着窗外的飞快退向后面的景色,夜幕下的窗外是一片只有黑和白两色的世界。

俄罗斯的城市的亮化要比中国的差很多,即使是像哈巴这样的省会级的城市也一样,伫立在黑暗中的楼房,从窗子里透出来点点亮光,就像坐落在黑暗里一个个 千疮百孔的灯笼,从这个灯笼里透出的每一点亮光,都是一个或苦或甜的故事。都是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过年了,又是一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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