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溃败得一塌糊涂，俨然是这教育腐败的帮凶 ”
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学生们开始变得骚动不安起来，我在学生们心目中的地位也突然高了起来。我知道，这帮油滑的学生们是冲着那份期末成绩来的。
他们有的是办法跟你套近乎。“李老师，您讲得真好！”说话的学生看似一脸真诚，但里面的虚情假意也是赤裸裸的。有的学生勤快地在课间给我倒水、擦黑板。石磊非要请我去大餐，说不能老是请你吃拉面，得换个口味了。有的同学还专门针对海明威进行了资料整理，因为之前我在学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海明威的论文。一个外号叫“大盆”的女生老是在课间拿着课本找我，“李老师，这里讲的是啥来？我都忘了！”我当然不会利用休息的课间给她讲解，只能说这部分是考试范围、那部分不是重点等等。“大盆”，是刘光嘴里的外号，是个多肉的女生，臀部尤其突出，还爱穿紧身裤。每次我都恨不得快点离开“大盆”，因为她总是喜欢撩一下她的披肩长发，有好几次那发梢都甩到了我的脸颊上，对于她的搔首弄姿我感到局促不安，因为那时当着那么多同学的面。刘光曾私下告诉我，“大盆”不是一般女孩，她的风骚和她身上的肉一样成正比。
“柱子，你得划考试重点啊。张妙青老师每次都划重点，赵春华老师直接告诉你10道大题，其中包含着6道考试题。”刘光对我说，“这样弄，学生高兴，领导也高兴。成绩好了，也说明你教得好！”刘光分析得头头是道。
面对他们，我溃败得一塌糊涂，老老实实地划了考试重点。我俨然成了这教育腐败的帮凶。
我承认这方面我很不严厉，不是个好老师。我曾告诉他们，我允许你上课时不听我的课，除非你在看小说；你可以旷课，除非像石磊那样拿出一部长篇小说；你也可以谈恋爱，但不能甩掉自己的老婆去勾搭别的女人。真的，我就这么告诉他们。当然这话我是在讲作品时随口一提的，不至于让人反感。我之所以这样说，就是因为看到那我老同学张英经常跟一个男生腻在一起，还经常旷我的课。据刘光说，结了婚的张英正在婚外的爱情路上向前狂奔。当时他们都哄堂大笑，有的学生以过来人的眼神玩味地看着我，好像在说你都没有女朋友凭什么敲打我们？在他们面前，我的脸皮也变厚了，上课时偶尔读错别字，我就嘿嘿一笑，说我是搞文学的，不是文字学的，然后我很无耻而洒脱地说，“师不必贤于弟子”。
我啥时开始变得如此厚颜无耻了？大学时我曾经为了一个古文的含义和同学争论得面红耳赤，也曾经为了自己的梦想而勤奋苦读，如今却轻易地放过自己。我不知道是谁正在慢慢改变着自己。
那天下午，我去学校的礼堂参加全体教师大会。我们那个教育学院小，老师才二百多人。学校很少开这样的大会，除非有领导有重要的精神需要传达。路过操场边，我看到贺小小站在操场的篮球架下在背东西，她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很是显眼。所有的学生都想方设法从我这里套取考试信息，但她不。
“贺小小，”我站住，向她招手。
贺小小见是我，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脸有些红，不知是害羞，还是因为红色羽绒服的反光。
“背啥呢？”我问贺小小。
“你的《外国文学》，”贺小小声音不大，但透着欢快。
“你怎么不来找我？”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刚才那话有点歧义丛生，我赶紧说道：“别人都来找我问考试题，你怎么不来。”
“我想自己学，而且我喜欢”贺小小看了我一眼，说道，“《外国文学》。”
我总感觉贺小小的目光包含了太多东西，尽管看上去清澈如水。
“这次考试很难的，你真的不需要？”我有点捉弄她的意味儿，心想这是怎么了，竟然主动向我的学生透露期末试题。
“不怕，”贺小小也故意逗趣地说道，她的眼睛好美。
我告辞向会场走去。走出几步远，我听到贺小小在身后叫我，“唉”我回过身，看到她就那么双手把书捧在胸前，静静地站着。看到我回过身，她微笑着说道：“谢谢！”
那一刻，我突然一阵恍惚，感到整个冬天的校园都沦陷了，眼前只剩下这个漂亮的女孩。
这是贺小小第一次用“唉”来称呼我，而不是用“老师”。
我是一个爱幻想的人，说白了就是想入非非，我总认为喜欢写作的人都有这臭毛病。在开会期间，我脑子里不时闪过贺小小的笑容。我只记住了贾校长说的几个典型案列：一个音乐系的老师不给自己学生上课，热衷到外面上课挣钱，学生的课一学期只上了三分之二。那时校内的课时费一节两元钱，而校外的音乐课辅导课达到一节二十元，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已是很高了。这种差距让我这学中文的时常怀疑人生，有时忍不住鄙薄自己。贾校长还说一个年轻体育老师和学生打赌，称兄道弟，成何体统？贾校长的意思很明确：老师要有老师的样子，要有师德，老师要合乎仁、游于艺、止乎礼。
我突然意识到，贾校长的会议精神有所指。我扭头看过，那边的墨北一脸地无欲无求状，安静地坐着。
“草，他娘的装腔作势，”是身后的张斌小声骂道。他拧着眉毛盯着贾校长，腮帮子上的经络像蚯蚓一样起伏着。自从那次闹洞房后，张斌和墨北的关系已经闹掰了。
我突然意识到，贾校长的杀威棒敲打的是张斌，是为他女儿洞房的事找回面子。【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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