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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份愧疚,永埋在心底

“ 那一幕,魔魇一样缠我心灵 ”

我曾经在乡村的一所初中学校里呆过几年。

儿子出生的时候,我们住在学校给的职工宿舍里,宿舍是由原来的两个单间改造而成的,说是改造,其实就是在中间的墙上挖出两个门来,然后在中间垒起一道墙,这样两个单间就变成了两室一厅的家。

房子是砖瓦房,用塑料布扎出一个平面的顶棚,每到夏天雨水季节,房子经常露水,水滴滴到塑料顶棚上,砸得顶棚“砰砰”直响。

房前有一排杨树,大约长了七八年的样子,高高直直的,有一搂多粗,树权上有一个鸟巢,当树叶落尽的时候,仰头望去,青天下光秃秃的枝桠间黑乎乎的鸟巢非常醒目,巢里住着的大概是黑山雀,按当地人的叫法“黑老鸹”,在我和这家黑老鸹之间,曾经发生一段让我内心难安的故事。

每想起这段故事,就会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愧疚涌上心头,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年,虽然那瓦房早已消失,那树也早已伐掉,但每当想起来,依然是那丝愧疚,挥之不去……

那年,儿子出生不久,小屋里弥漫着奶香与尿布混合成的一种软软的暖暖的味道,外面雨下得正紧,因为晾尿布的原因,屋里还点着煤炉子,我坐在炉前给儿子晾尿布,妻子在床上哄着孩子。

雨像鞭杆子似的下得正猛,突然,屋门连续传来“砰砰”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不断地撞着似的,我起身开门,檐下的雨水被风卷进屋门,我探头向外一望,没有人,那是什么东西在撞击屋门?

我疑惑地张望着,准备关上屋门,这时,我看到檐下的雨水里,一只已经长满了羽毛的小山雀瑟缩在门旁的雨水里。

哦,这是一支还不大会飞的小鸟,也许暴风雨把它从窝里打出下来,那“砰砰”的响声,大概是树上的大鸟用身体向我发出求救的信号!

我的心猛地一阵,我连忙俯下身,把那小小的山雀捧在手里,捧回屋,放到一个干净的纸箱子里。

没有伤,也许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只是被风雨吹打下来,现在,它正张着惊恐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屋里正暖,炉火正旺,炉筒子周围的湿尿布散着淡淡的雾气,儿子正在妈妈的怀里,“咿咿呀呀”地玩闹。

树上的老山雀也许知道我针帮助它们,帮助它们救助它们的孩子,所以冒着鞭杆子似的急雨,奋不顾身地撞着我的屋门,这也许是所有当父母的一种本能?

我感受到一种信任,一种托付,这种信任来自于一对鸟,一对和我一样当父母的鸟!

妻子知道后,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也许只有母亲才能更深刻地了解母亲,她轻轻地对我说:“保护好它,等到天晴了,看看能不能把它送回树上。”

我点了点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给那小山雀捧在手里,用手轻轻地掰开它的小嘴,喂了一点米粒,然后用小勺撬开它的嘴巴,给了一点水。同时在心里发愁,这家伙不知能不能飞,如果不能飞,我怎么才能把它交给它的父母?

天晴了,我捧着纸箱,纸箱子里趴着那只可怜而又可爱的小山雀,我在它的身子底下,铺了一层薄薄的草,那些草,平时放在床底下,专门用来点炉子的燃料。我仰望着大树发呆,这么高这么粗的大树,我是肯定爬不上去的,即使能够爬上去,可那鸟巢在几个较细的枝桠间,我也不敢靠近,一是危险,二来还担心万一那大山雀误以为人们袭击它们,向我发动攻击怎么办,万一从那高高的树上摔下来,那可就真的危险了。

最后,我找来梯子,把纸箱放到瓦房顶上,希望树上的鸟儿能够看到它们的孩子,希望它们能够把小鸟叼到树上去。如果能,那当然最好;如果不能,我就把它拿下来,看能否喂活它,等它大了放飞。

上完课,我急急忙忙地回家,心里还想着那山雀是不是早已被父母叼到了树上,如果没有,回去应该喂它点食吃。

进入宿舍区,迎面看到学校几个五六岁的孩子叫着跑着,其中一个孩子手中牵着一根绳,绳子上拉着一只鸟,那鸟早已死去!

我心里一惊,急忙问他们这鸟儿是从哪里来的,那个小家伙高兴地说:“叔叔,就在你家门口,在一个破纸箱子旁边,我们逮住了它!”

我赶回宿舍,确实,在我宿舍门口,那个纸箱子早已被这些调皮的孩子踩成碎纸片,很可能是风把纸箱从房顶上吹了下来,而那可怜的小鸟,不幸被这几个淘气的“坏小子”发现,成了他们的玩物!

我站在纸箱子前,怅然若失。

我就是杀死这小山雀的凶手,我不仅没能把它送回树上,还因为自己的粗心,让这只可怜的小山雀失去了性命!

我怎么能对得起它那树上的父母,怎么对得起暴风雨中它们用身体撞击房门的托付?

“砰砰”的撞击声清晰地响在耳畔,鞭杆子似的大雨淋漓在我的心头,我站在那里,眼里充满了悔恨与自责,此时在我的内心,正下着一场雨,淋湿了我的世界……

我从小朋友的手中,要回了小鸟,捧在手里,我似乎看到它那张开的,惊恐的眼神——那是雨中,我把它捧回小屋时的眼神!

在树下,我用铲子挖了一个深深的坑,把那小鸟安放在那里,我不敢祈求那树上的邻居的原谅,只愿这可怜的小鸟能够在最靠近大树的地方安息。

没有人理解我内心的痛,更没有人能够理解这坑里安放的,是我的愧疚。

我把小鸟深深地埋葬,同时葬下的,还有我的失信,我的自责,我的无可弥补的悔……

我永远忘不了那场雨,忘不了雨中,有一对大山雀奋不顾身地撞门,而我,却没有对得起它们的信任和托付。

从那时起,我就深深地理解了一句话,这世上最难过的,倒还不是外人的指责的非议,而是自己内心的愧疚……

在我敲打键盘的此时,窗外阳光灿烂,然而却没人知道,在我的内心,正下着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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