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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还没出现知青就成了知青的二哥

“ 千万别回那深山老林,再想想办法 ”

父亲当铁路养路工,曾调动过四次,从一个小站迁往另一个小站,我生在蒋堂的一个茅铺,长在后溪的山山水水间。

我家先是在新塘边,也不知在那铁路小站边的碉堡里住了几年,被调到了蒋堂,也不知在那茅草屋里住了几年,又被调到了竹马馆小站,最后被调到了后溪,直至我长大成人。我是大约在六岁时,随父母迁往后溪的,此前的记忆非常模糊,此后我渐渐长大,记忆才开始一点点明晰起来。

我小时候,父母身边只有我和姐。二哥在父亲调动时,因学校不同意他转学,就还留在那继续读高中,我从没见他回家过。

按常理,二哥就快高中毕业了,应一心扑在功课上,争取取得好成绩,考个自己中意的大学。可是他却对中医和武术入了迷。结果,别说上大学,就连高中文凭都没能拿到。这可怎么办?何去何从?前途在哪?那时,虽然还没实行大规模的“上山下乡”,但舆论上已开始宣传和鼓动知识青年去农村扎根,滚一身泥巴炼一颗红心。二哥擅自决定,去了一个深山老林,他说哪有草药可采,还有一个自己崇拜的武林高手。

二哥去了深山老林,愁坏了母亲,天天替他的前途担忧。那年征兵将开始,母亲觉得二哥的人生机会来了,部队是一所大学校,在那里既得到了锤炼,又能学到一技之长,更重要的是复员后可得到国家分配工作,这样就可离开深山老林了。

也许二哥有关深山老林的浪漫理想被苦难的现实击碎了,就听了母亲的话,报了名参军。去部队前,他从深山老林带回了三样宝贝,交由家里保管。一是,他师傅去世时传给他的宝剑,鞘上雕龙画凤的,剑出鞘可一分两,的确是件传世宝贝;二是,他练武功的齐眉棍;三是整整一樟木箱古装中医书籍。

村里有个练武的人曾跟我说,你哥可厉害了,善轻功能水上走草上飞能悬空吸壁,我不知二哥是不是真的有他说的那么神,或是二哥跟他吹的?反正我这做弟弟的一无所知。

二哥当的是铁道兵,逢水架桥逢山炸洞,有时失控的飞石会造成人员伤亡,是个又苦又累又危险的兵种,说是当兵的,恐怕连枪都没摸过。我二哥因体格瘦弱,部队安排他看仓库管物资。

二哥给家里来信,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那三样宝贝,一再告知家里务必替他妥善保管。但一种不可抗拒的危险正悄悄袭来。

一九六六年的某月某日开始,村里开始出现了一系列的怪事:

学校停课了,庙里的佛像全被砸了,一个懒汉突然成了造反派司令,公社书记拿个扫把整日扫大街,批斗会盛行,不是批这个就是批那个,夜来不是这家被抄就是那家被抄,掘地三尺地进行查抄。

父母亲十分恐慌,因为二哥那三样宝贝也属在抄之列,父母亲商量着:与其家被抄,还不如主动上交。于是,二哥的三样宝贝就这样不翼而飞了。后来,等二哥复员回家曾想追回他的三样宝贝,但哪还弄得清楚被谁私藏霸占了?

我十三岁那年,母亲告诉我,二哥要从部队复员回来了。那时正流行穿军装,挎军用包,谁穿军装挎军用包谁就时髦,我期待着二哥回来能送我一条有着八一扣的军用皮带。假如我有了八一皮带,往外衣上一扣,那该有多威风多精神啊!

可是,二哥回到家,只带回满满一箱的《毛泽东选集》四卷,还有几条云烟,再就是身上穿着的一套旧军装了。母亲问,人家复员都有好几套军装带回来,你怎么没有?二哥说,他是管仓库的,走得越干净越好,省得说不清。战友送他上车后,曾扔给他一件军大衣,他没要,扔回给了车下的战友;战友又扔上了一个军用水壶,他也没要,又扔回给了车下的战友。

母亲问:“你复员回来,国家包分配工作吗?”

二哥说:“哪里来哪里去”,我只能又回那深山老林去了。

母亲说:“那不行,这样的话,你这六年工程兵不白当了?!当初去当兵,不就为了复员能分配工作吗?”

二哥呆呆地望着母亲,情绪很低落地说:“哪里来哪里去”是政策规定的,我又能怎么办?

母亲说:“你先在家呆着,千万别回那深山老林,再想想办法!”

那时候,有个居民户口比现在有个大学文凭还管用,母亲想,必须先把二哥的户口登记到家里,把二哥那农村户口弄回为居民户口,那二哥分配工作就有希望了。

二哥去当兵前,父亲是个老烟枪,给二哥极深的印象,所以他从部队回来就给爸买了好几条好烟,但让他没想到的是,父亲已戒烟了。这些烟正好派上用场,母亲就拿了这些烟到处烧香拜佛,为把二哥的农业户口转成居民户口而奔忙。那天,母亲拿着二哥的户口去公社登记,恰巧公社文书不在,他的爱人虽然也是公社干部,但对政策不是很懂,她想,二哥是我们家的人,登记在我们家哪还有错?就把我二哥的农村户口登记成居民户口了。

二哥有了居民户口后,刚好铁路上招合同工,二哥就也当上了铁路养路工,虽然父亲不愿他的儿女再受这行当的苦,但为了有个饭碗,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二哥有了工作,马上就想结婚了。那女生读高中时,她家里就把她许配给我二哥了,虽然二哥与她只书信来往,但这恋爱都已谈了整整六年了。

二哥的结婚日已定了下来,但离这日还有七日的时候,那女生突然反悔了。她想,当时家里把她许配给二哥是想靠靠我那在上海铁路局人事处当干部的大哥,可我大哥都已下放到黑龙江去了,那还能靠得住吗?况且我二哥只是个合同工,若不能转正怎么办?所以越想越觉得这婚不能结!

可二哥决意要结婚,心想“天下何处无芳草”?难道这世上就你是个女的?只要是个女的,只要愿意在他定下的这天跟他结婚,谁都可以。真有一个邻站的铁路养路工的女儿急着嫁人,就这样,二哥如期成了家。

那时,我家的经济条件十分不好,哥的结婚用床是用沾满沥青的枕木做的,写字台什么的是暂借的,婚后,虽然二嫂跟二哥吵吵闹闹的,但生养有一男一女,也相偕到现在白头到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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