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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赊账的经历,很温暖

“ 四毛钱,买半只兔子撕着吃 ”

“下乡第二年,我带工去过你老家。”

杨老师稍显肥胖的身体刚坐下,就扯开了话头。按年龄,他几乎和我老爹相仿,但我俩忘年交,每次见面,他都有讲不完的故事。

“那时候,每年农闲时节,都会组织万人大会战,建一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大项目,像兴修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啦,炸山围坝伐林造田啦,规模大得很!工地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人吼马嘶,很热闹!”

我笑着接了一句:“我知道,我们当地把这种会战叫‘出伕’,我老爹没少带工参加呢。”

“我随村里民工赶赴东平湖区建房台,两个人推一辆独轮车,车上堆着搭建窝棚用的木柱子、苇箔、草席、草苫子以及吃睡用的铺盖碗盆等杂物,经宁阳,穿汶上,第二天中午才到达东平工地。

那儿属于湖区,零星几个小村落,苍黑破败的房屋松松散散地趴在那里。听说那里的人生活方式很特别早些年他们以农为主,遇到洪涝年湖水上涨,别说土地,就连他们的村子也被淹得没了影儿,接到通知要来水,他们早就把家里简单的东西往小船上一搬,全家人驾起船漂到水上去,后来很多人就不再上岸种地,终日长在船上捕鱼为生……”

“对啊,听人说他们很有意思,船头妇女弯腰取水做饭,船尾大人小孩湖里撒尿,男人女人的也不大避讳,青天白日里大男人光着身子洗澡,女人连脸都不扭,照样该干什么的就干什么,有时候左边男人,右边就可能是女人,各玩各的水。老人们说什么‘有理的街道,无理的河道’。他们煮糊豆(当地方言:玉米粥),信手从船边的网里抓一把小鱼,掐掐捏捏就扔了锅里,像我们做饭加青菜叶子一样。”

“是吗?”杨老师目光里全是好奇。

“这次大会战是在洼地上堆起一个七米多高的巨大土台来,让洼地的百姓在房台上建房子,这样就不怕湖水上涨了。

我们走到后,一位干部模样的人指着灰线画定的一方地说:‘这是你们管理区几个村的民工住地,在这儿搭个伙房,那边搭几个窝棚。就这,麻利的,动工吧,干完早休息,明天正式上工。’

我们便从独轮车上卸东西,搭伙房和窝棚,那架式和军人们野营拉练还真有点像。

“你很积极的。”我笑。

“都很积极。”

“中午民工收工回来吃饭,我们几十个民工集合起来,整好队伍,管理区的领导讲完话,我们便呼口号。

“吃饭之前呼口号?”

“是呀是呀,每天都呼,地动山响,很带劲!”

说到这,杨老师脸上洋溢着一种明亮的光,连那眼珠儿都显得比平时亮了许多:“老百姓干活实在,呼口号和唱歌绝不惜力,虽谈不上整齐,南腔北调都有,但格外宏亮,似乎使出了浑身的力。整个天空里都回荡着他们的歌声和欢呼声……”

“这么多的民工聚了一起,也好管吗?”

“大多数民工很听话,除了有些人耍滑头,‘懒驴上套不屙就尿’,每当这时候,小组长就扯着嗓子骂:‘那些拉滑屎尿的准备在茅坑里过年啊?抓紧干,早完工早回家!’

四十天后,我接到通知回县里参加知青大会,会期四天。

那时候没有客车,我也没有自行车,一百多里路只能靠两条腿来回倒腾了。早晨我从伙房里领了两个窝窝头,背起铺盖就急匆匆朝东赶。

中午到达汶上县城,我肚子咕咕叫,一摸身上还有一块多钱、两斤粮票,心想去饭店花一斤粮票二毛四分钱卖六个馒头饱餐一顿再走那一半路。

可营业员告诉我馒头卖光了,只剩两个窝窝头。

两个窝头下肚,根本没什么感觉,反而似乎更饿了。唉,再节约也不能饿着肚子赶路啊,我四处搜寻,还别说,真让我搜着了好东西!饭店不远处有个地摊,一个身穿旧军装的汉子地上铺了一块脏兮兮的布,布上竟然放着几只煮熟了的野兔子!

我几步赶过去,生怕那兔子突然一蹬腿跑了似的,我花了四毛钱,买了半只野兔子。我一边走,手里抓着兔子腿往嘴里送,那滋味,别提多香了!

出了城,路边水渠有水在浇麦子,我趴在渠沿上,头伸到水渠里,咕咚咕咚喝了个饱足。喝完了,我对着水照了照自己哈哈,长发板成毡片,土脸锈迹斑斑,浑身上下全是土,一想刚才自己边走边撕兔子吃的模样,难怪人们见了我纷纷让路!

下午天短,路却还长。走到日压树梢的时候,我双脚沉重,似乎一步也不愿意再迈,我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从路边折了根树枝子当拐棍,一步一步往前挪。当我走进宁阳城,看见马车店的时候,已是满天星。

我找一个五六十的老头开了房间,铺好被褥。

“你这是从哪里来,浑身的土!”

“我从东平来,明天参加知青大会的。大爷,给我弄点吃的,饿死我了。”

老头又打量了我一眼,笑了笑,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一盆子面条就端了上来。

我端起盆子,筷子扒拉着,三口五口,一盆子面条就下了肚那面条可真香!

第二天一觉醒来,出门要参加大会了,摸遍全身才想起自己没了钱。

“大爷,我没钱了怎么办?”

“你先开会,问单位要了钱再给我吧。”

“可我也没有什么东西押……你不怕我跑了?那不亏了公家?”

大爷看了我一眼,笑了。

“大不了大爷替你垫巴上。你放心,亏大爷也不会亏公家……”

我惊讶:“不交店钱就让你走,他认识你?”

杨老师摇摇头:“不认识啊,他只知道我是知青。”

我和杨老师都没再说话,空气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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