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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的阵痛三十二:不期而遇

“ 亲情与爱情,无从选择 ”

第二天中午,姐在电话里说母亲此时正在医院,嘴里一直念叨她,问她能不能来看看。

她挂断电话,好似五雷轰顶。

杨妈妈叹道:唉!怎么像演电视剧似的?都是命啊!

……

杨洲送她到医院大门口,叮嘱:“记得给我打电话!你总是让我害怕,每次一离开,你就消息全无,我就像被抛弃了一样。我不喜欢这样,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她失魂落魄连声说:“好,好的,我记住了。”

……

到了病房,姐一家已守在那里。

她像个有罪的人,站在病床后低头抽泣。

李沫爸爸示意姐领她去外面走廊里宽慰。

她哭倒在姐怀里,说都是自己惹的祸,如果大姑有事,她也活不下去了。

姐为她擦泪,安慰说人老了,得病很正常如果非说是因为你,那也只是个引子,她的病早就埋伏在身体里,幸好你及时把它给引出来,只是轻度右侧偏瘫,还能活动;如果是全瘫就大麻烦了,卧床不起,丧失生活能力。那得多惨!

她还是哭得说不出话来。

……

过一会,大姑睁开眼,看见希檬站在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口齿不清:“檬檬,回来!不走了,啊?”眼睛死死地盯着她,期待她肯定的答案。

她握住大姑的手,问姐:大姑说话怎么断断续续?

姐说: 是中风引起的言语功能障碍。

她惊慌不已。昨晚,她羞辱我还口角生风;一夜之间,怎么就变了一个人似的!看着大姑,赶紧说:“不走了,不走了!”

大姑仿佛定下心来,脸上微微笑容。见姐一家围在四周,指着姐问:他们是,谁?

姐:我是小布,你闺女啊!

大姑问希檬:她是谁,家,闺女?

希檬和姐惊愕对视。

李沫找来医生。医生淡然道:中风合并“认知障碍”­ 不认得家人、不知道自己在哪、现在是冬还是夏。少数人得了这个病,智商和记忆力都会倒退回十岁以下。这种状况很糟糕,但也没办法,世界医学难题。除了药物治疗以外,要避免刺激她;这种病就怕这个,突然的激动或惊吓也许会要她的命,即使不要命,病情也会加重。

……

住了几天医院,她和姐李沫一起,把大姑接回家。扶她到床上躺好,大姑拉住希檬,指着姐问:她是谁,怎么,到我家,来?让她,快走!又指着李沫:让他,也走!

姐跑到客厅哭泣,希檬安慰:大姑只是暂时失忆,慢慢会好的。她现在只认识我,你们放心回去吧,我能照顾好她。从今以后,我不上学了,留在家照顾大姑。

姐只好同意。李沫说,既然这样,等招工下来,我给你报上名,先办个停薪留职,等你想上班,随时可以去。

她说:“好。”

……

每天晚上,伺候大姑睡下,她先给姐打电话汇报情况。再安慰杨洲几句。

杨洲说:我每天晚上哪都不去,就在电话旁边等。我想你,明天我要去见你!或者,你来见我!

她着急道:“这段时间不行,大姑一刻也离不开我,你也不能让她看到。不然,她再受到刺激,病情加重,我就该死了!……”

他根本听不进去。每天晚上下班就在她家院墙外等。

姐悄悄告诉她:出去见个面,和他说明白,别让他天天空等,这样做没有意义。

大姑仿佛听到了姐和希檬说的话,指着姐骂她是叛徒,反动派。撵她走。

希檬哄骗大姑说这个姐姐是请来的清洁工,干完活一会就走。大姑就像监工似的紧盯着姐。

希檬写了纸条,让姐走的时候带给他,说一有机会就去找他,让他不要再来,大姑现在不能受刺激。早点治好她的病,我们才能在一起。……

他只好在家里苦等。每晚上她电话里三言两语安慰,他才好过一些。

过了十几天,午饭后大姑突然呕吐不止。送到医院,姐假扮成护士陪着她,希檬才有一点空闲溜走。

到了他家,杨妈妈不在,两个人相拥流泪。

杨洲说:“我恨她!为什么她生病要你日夜照顾?我不想让你回去,你留下吧?”

她说:“我不能不管,她现在只认识我一个人。”

他说:“如果她的病长时间不好呢?你也要一直管下去吗?”

她说:“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忍心把一切都推给姐。本来大姑变成现在这样,也是因为我……和你在一起,她受到刺激才……我有责任,扔下她不管,我在哪都不能安心。”

见他一脸烦躁听不进去,拉着他的手,神情庄重:“我们不能再像小孩子一样任性,凡事都要分轻重缓急……”

小伊:昨天,你仿佛还是一只懵懂、身上还带着细软绒毛的小闷葫芦;一夜急风暴雨,你突然像被充了气一样,长大了。而杨洲,依旧浸没在爱情的汁液里,像吃不到糖果就满地打滚赖皮的小男孩。看来,命中注定你们两个人风雨不能同舟。

她隐去声音:也许吧。

他说:“我不想分清楚与我无关的事,我只想见到你。我的灵魂我的心都在你身上,没有你,我怕是活不下去了!”

她神情郑重:“有句话我以前说过,现在再说一遍,我不会离开你,除非你离开我!”

他说:“可我成天见不到你,我心疼、肝疼、胃疼,哪都疼,我怕时间长你会忘了我!”

见他泪眼朦胧,搂着他脖子:“你相信我!这段时间也许不能相见指着心,你永远住在这里!”

他抓住她的手:“你现在要走了,要离开我吗?”

她含泪点头。

他摇晃她的肩膀:“你……!”哽噎着说不出话来。

见他难过得说不出话,顿时心疼,恨不能从身体里分离出另一个人替代自己去照顾大姑,自己留下陪他。

见她不语,杨洲以为她会同意,拉着她的手:“今晚,我们去姐家商量一个稳妥的办法。”

她说:“所有办法都想过了,大姑现在只认我一个人。她养育我八年,总是有恩情的,我不能放手不管。”

他直直地盯着她:“那就是说,你只能对我放手,是吗?”

她着急说:不是!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你耐心点好吗?

见他满目愁苦,捏弄着他的下巴,泪眼凝视:“哥,你以前说过,只要我哭求,你什么都能答应。现在,我哭着求你,让我走,或者……忘了我;如果忘不了,就耐心等我。但现在,我必须得走,姐应付不了多长时间!”

他紧紧抱着她,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像风筝一样飞走:“忘记我做不到!我相信你也做不到!我可以等,只要你爱我,等你十年八年都可以,但是你要让我经常见到你;每天电话里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行么?答应我!

她面色为难:“我不能答应你任何事,我只能尽力。经常见面不太可能,大姑现在意识不清,我离开十分钟都不行。但这只是病情初期,以后会好的。等她的病好了,我们就……在一起,好吗?”

他说好!但是,你先告诉我,以后我们多久能见一次面!

她记得医生说中风病人,半年之内离不开家人的帮助和照顾……弱声说:“我不知道。大概几个月或几十天……”

他说不行!我要你保证一星期见一回!

她说哥,这个……真不行!就算我保证,做不到又有什么意义?我的时间不属于我。现在,我要走了。

他再也说不出话,撸起她的衣袖,用力咬她胳膊。

她忍着,一言不发。这一分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长时间不见,也许,他真的会忘了我,不等我了……忽然心如刀割,希望他用力,再用力……

见她一脸平静,知道她的决心;想要放她走,又怕这一分别也许就是永别长时间不见,她可能就会忘记这段感情;就算她忘不了,但是为了她的家人,她也许会强迫自己忘掉!又怎能舍得?怎能甘心?只好做最后的挣扎为自己这些年不计代价的倾情付出讨个“公道”,说:“如果你真的要走,那你……把我的心还给我!”

她知道自己欠他什么,突然泪如花瓣雨。

为她擦去泪,知道吓到她了,又哄:“不哭了,我很害怕我们会因为世事而分离……突然就哭出声来。”

她趴在他怀里满脸泪水,抚摸着他的胸:“你的心,真的不在这里了么?我知道这样很不公平,你爱我,整个身心都是记得的;我爱你,只有心里记得,身体却记不得,所以,才让你担心。你曾说,爱就是给对方全部。现在,我把你的心还给你,还有我的心也和你的放在一起,你要好好保管。等大姑的病好了,我们在一起时,你再还给我,好吗?”

小伊:你真要那样做吗?用献身的方式证明爱情是愚蠢的。世事难料,搞不好,会让你,你们陷入痛苦的深渊!

她隐去声音:“不然,我还有什么办法?我爱他,就要证明给他看!证明给这个混蛋不讲理的世界看!”

小伊:不要激动,这样做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给以后增加问题。再说,你小时候被恶人恶心过,你有心理障碍,只要不是纯粹的给予,你就没有生理欲望。又何必勉强?

她想起童年的屈辱,隐去声音愤恨道:“用麻木的身体,去报答他,给他希望,也给我自己希望,总之是值得的。既然现在无法纯粹的给予,那么,就算他将来负我,也没什么后悔的。”

小伊:身心总是相连,又怎能分开感受?

……

杨洲见她唇动,知道她身体里的两个我在挣扎、撕扯,十分不忍:“不管分开多久,我们只要记住彼此就行。你的心,我收到了;我的心,还是放在你那里比较好也只能放在你那里。你现在回去吧,不要让姐着急。”

她微微冷笑:不!现在,我要和你一起练习‘快乐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每次拥吻,我心里好似花开,静美而欢腾,身体却无知无觉。我希望你用你的爱叫醒它,或者,让它感觉到疼痛。这样,它才能永远记住你,活着面对今后那些麻木、僵死的时光!

他惊愕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沉睡的身体里,隐藏着多少对尘世的惊恐与绝望。

此时,她已被忧愤和情感裹挟,为希望献身的冲动洗劫了理性,只剩下无知无畏。她就像圣洁的天使,一步一步孤傲地走在去祭坛的路上,身心安详,神色里盛满爱的光亮。

她关上门,脱掉外套。见他愣在那里,向他伸出手,羞涩道:哥,你过来!……

当她像一本书,为爱人敞开自己全部的秘密,自我终于回归原来,与本我重新合二为一。

……见他千分爱惜,万分不忍;她害怕杨阿姨突然回来,又害怕姐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催促……她故作轻佻地激励:哥,我要你像一只灵魂离体的狼……

他听从于她,给她想要的伤害,每一次都用尽全力,仿佛末日求生。

……

她满脸泪水与汗水,却微笑:“终于和你一起做了快乐的事情!从此以后,疼痛、眼泪,都印刻在身体里,不再忘记!

他说:“我也是,永远不会忘!”

……

傍晚时分,她离开他的家,留下满屋悲伤与希望。还有,玫瑰花一样鲜红浓郁的味道。

……

她和姐从医院接大姑回到家。大姑的眼神刀子一样看着她,说:“做错事,妈妈会,打你!”

她惊悸地看着大姑。

姐:不要介意,她现在神智混乱。

希檬半天才回过神,对姐说:“今天,我也许真做了错事,但我用心了,不后悔。”

姐搂她进怀里安慰:只要用心就好,不必多想,也不用管结果。未来千变万化,谁又能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已经是大人了,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不用对任何人道歉。

……

2、

每天晚上,必须听到希檬在电话里三言两语的安慰,杨洲才能安心去睡。

他侧身躺下,仿佛她还睡在自己身边,怕惊醒她,双手放在胸前,不敢乱动。

她太累了,满身都是汗水,长长的发粘在脸上、脖子里,想为她捋顺,又不忍打扰。看她安静地睡着,是多么幸福的事!抚摸自己的心,感觉它在狂跳,仿佛还在舔舐玫瑰的伤口,深陷那稠密的芬芳里,无法自拔。

明天晚上,他在电话旁等了半天,她还没有打过来安慰;实在忍不住,第一次勇敢地打她家电话。

她和大姑正在客厅看电视,以为电话是姐打来。

却是杨洲。没想到。

她看一眼大姑,一阵慌乱,假装打错电话,说:“你找错人了。”挂断。

知道她在电话旁边,以为她真没听出来,又打过去,说:“我是杨洲,整整十天没见到你,你不能对我避而不见,我想你,明天必须见到你!”

她恨不能把听筒塞进耳朵里,生怕他的声音漏出来,被大姑听到,小猫一样轻声吱唔:“好,有时间吧。”挂断。

大姑坐在她旁边皱眉。

他又打过来。她再次挂断。

过一会又打过来,急切地问:“什么时候才能见面?”

她说:“有时间吧。不要再打了。”挂断。

得不到她确切的回答,他疯了一样,又打,她只好拔掉电话线。

大姑看着电话,一言不发。

她幽怨地看了看大姑,去厨房倒水取药给她。

……

第二天傍晚,姐过来问:“电话一直打不通,怎么回事?”

她无奈道:“大姑剪线。”

李沫找来通信公司接上电线。为了方便,顺便在大姑的床头柜上安装了分机。说:“以后不能剪线,有电,危险,知道吗?”又设置了“一键拨出”耐心指导:“按一下这个键子,就能找到你闺女小布,按一下。”

大姑就按一下,对着电话说:“小布,放学,赶紧回家,吃饭!”

姐在电话那头回答“妈我知道了,放学我就回家!你挂电话吧。”

大姑挂断电话。李沫又反复测试,直到老太太熟练地使用,才放心说:“以后有急事,想找你闺女,就按这个键子,记住没?”

大姑看了看他,点头。手指着大门:“你走,电工!”

……

晚上,姐电话例行问候母亲;又跟希檬说你姐夫有话跟你说。

她恭敬地聆听。

李沫说:“今天才亲眼看见你的不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大好年华不应这样被浪费。若你真心愿意和杨洲在一起,你们就结婚。你年龄不够,我想办法解决,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大姑这边,可以给她请保姆,这没有问题。养老送终的事应由你姐负责,你没那义务。你认真考虑一下,明天就给她请保姆,稍微安顿下来,你就去找他,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哽咽说:“好!”心里万分感激姐和姐夫。

挂了电话,想把这个消息立马告诉杨洲,好让他放心。拨出去,刚说“喂”,电话就断了。又拨通,一句话没说又断了。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纳闷,听到大姑在她自己屋里含糊地说了什么。明白了。

自从大姑屋里安装了分机,她就像顽皮的小女孩,只要希檬在客厅接打电话,她就捣乱,一会拿起话筒,一会放下。刚才和姐打了四次才把要说的事说清楚。

唉!有大姑在电话旁边“把守”,什么也不能说。何况,自己和杨洲结婚的事,是万万不能让大姑知道的,不然,又会把她气成什么样子?……

这么要紧的事得保密。找机会再告诉他吧,他若听了这个消息一定高兴得不行。他总是像个小孩子,高兴发疯,难过发狂。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小脾气不断……唉!迷人又讨厌的小男人!

第二天中午,乘大姑午睡,给杨洲打电话。是他妈妈接电话,说他中午在单位吃饭,一般不回家;问有什么事可以晚上转达给他。

她想,结婚这件事,杨妈妈大概也不会同意,因为和大姑的关系,又因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她虽没有明着反对,但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还是不说为好。只说没什么正事,因为无聊找他说说话……

杨妈妈并没在意,也没有把她中午打电话的事告诉杨洲。以后的几个晚上,因姐和姐夫在,或因大姑以前的老同事来看望,总是不方便给他打电话说明,消息就被耽搁了下来。

……

明天,又一个保姆如约到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健壮妇女,没能待上半天,又被大姑连敲带吓撵走了。

一下午,希檬和姐愁容满面,无精打采。

傍晚,突然飘下鹅毛大雪。这是今冬第几场雪了?

她趴在窗台上呆看,羽毛一样飞扬的雪花,穿过昏黄的亮光,跌落到地上。不一会,世界就变成白色;门廊上的雪积得很深,像某个人饱满的胸膛,在桔黄色的柔光里,厚重又温暖。

大姑说:“累,躺着!”伺候她躺好,想去客厅给杨洲打电话倾诉,并告诉他结婚的事。一想到大姑对他人的排斥、对自己的完全依赖,顿时消沉,还是算了吧,先别把他心中的希望点燃;若幸福真的有机会来临,可以给他个惊喜,吓晕他。此刻,只盼着大姑的病快点好,快点。

……

四天来了五六个保姆,却没有一个愿意留下。希檬的心渐渐下沉,若自己奔向爱情,没人照顾大姑的生活,她三天都活不了。承她恩泽八年,虽少有欢愉,温饱却总是富余,又怎能忘恩负义?怎能忍心看着姐伤心?……

夜里又做噩梦,梦见被亲情和爱情这两根鞭子抽得遍体鳞伤。醒来满脸泪水,满身汗水。到了下半夜头又疼,挣扎着去厨房倒水吃药,仿佛身心真的遭受过鞭刑,情虚体软,几乎栽倒。

……

后来,又送走一个大姑厌弃的保姆。她几乎绝望,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双手插进堆在石头圆桌上的冰雪里,感觉麻木与僵死。

大姑穿着单薄的衣服站在门廊下,冻得微微发抖,眼里充满恐慌:“乖不要,走!”

她赶紧起身扶大姑进屋,坐到暖气旁边。见她头发已白了大半,忍不住轻轻抚摸,过去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如今被病魔折磨得可怜,不免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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