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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里忆我死去的舅舅

“ 他是怨我,他死了,我也没去看最后一眼 ”

在南瓜屋裸奔了这么久,七大姑八大姨都写过,却极少提起我舅舅。

今天宁波在下小雨,天阴沉沉的。午饭点了一份外卖,青菜炒年糕。我舅舅总说,年糕是个好东西,不仅便宜,还顶饱。

我是不常想起他的。他没死之前我就不太爱搭理他,他死后的这三年,也极少会出现在我脑子里。大概是今天的年糕太咸了吧,毕竟自他走后,我再也没吃过这么咸的炒年糕了。

他不是一个讨喜的人,外表不是,心灵也不是。因为个子矮,他的裤脚永远都要卷上好几道,上身总穿着一件洗的有些掉色的夹克衫,胡子从嘴唇长到了耳朵旁,我舅妈不骂他,他永远不记得刮掉。

他很喜欢我,说我聪明,给他长脸。所以小时候,他总爱领着我去他干活的工地上溜圈,向所有人介绍我是他的外甥女。别人越夸我他就越高兴,然后,把口袋里那捏的发皱的几块钱掏给我,让我去买零食。

他这人智商老不在线,容易被忽悠,我舅妈常常只在他身上放两包烟钱。他烟瘾大的吓人,少一会不抽那玩意儿就走不稳道。长大以后我就在想,那时候我把他的烟钱都拿去买零食了,他那一整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妈说,我小的时候很爱偎在舅舅怀里,摸他的胡子,揪他的头发。那该是多小的时候才会干的事?懂事之后,哪怕是跟他坐在一块儿我都觉得身上能蹭到土。是啊,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嫌弃他了,疏远他了。

我还记得那次我跟同学一起路过他的工地,他站在高高的竹梯上叫我,我却假装听不见。因为害怕同学们知道那个胡子拉碴的泥瓦匠是我舅舅,我恨不得脚下生风,一溜烟逃开他的视线。

后来,他终于不干泥瓦匠了,跟着村里的大部队去外地打工。别人都赚的盆满钵满,他却空着一双手回来了,真真切切的空着手。他把两大包行李都落在了大巴车上,听说,那里面还装着他给我买的红色皮鞋。

六年级的暑假,我妈委托他照顾我两个月。

那两个月下来,我瘦了整整五斤。他不会做饭,只会炒年糕,而且炒的巨咸,不就着水根本就咽不下去。我多次向他提出抗议,可他头脑不好,总记不住,年糕依然一次比一次咸。我每次吃上两口就不吃了,他不忍浪费,总能把我碗里剩下的吃的一干二净。

结果,那个暑假,他胖了十斤。

成年以后,我离家了,跟他的联络更是少得可怜。

收到他的死讯是在一个晚上。我从外面赶回家,手机没电了,刚接上充电器,微信通知和未接电话接踵显示。点开一条老妹发来的语音,她说,姐,舅走了。我淡淡的问,走了?他能去哪?老妹又重复了一遍,她说,舅死了!

房间里空无一人,“舅死了”这三个字在我耳膜里不停的回响,我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我在心里是不信他会死的,他才46岁,身强体壮,又没得过什么病,怎么会死?

可他真的死了,虽然,我没有亲眼看见他的尸体。

因为要照顾孩子,我留在了外地,没有回去参加他的丧礼。听我妈说,他是猝死的,身边空无一人,所以,病因不详。

后来的那段日子,我曾频繁的做恶梦,很恐怖的梦中梦。梦里,他推开我的房门,用他浑厚的嗓音喊我的名字,我意志清醒,想起来问问他,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可是身体却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不回答我,我想,他是怨我,他死了,我也没去看最后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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