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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相对

“ “你到底借还是不借?” ”

说起来,有些传奇。

2005年,我应聘去深圳宝安一家台资厂任仓库课长的当晚,就被顶头上司---与我年纪差不多的台籍王经理应邀去参观整个仓库。

这一看不要紧,一看直吓出我一身冷汗。

当晚要出口到英国某订单的一批货,货柜装到最后,才发现已入库的成品居然还差三箱死活找不到货。

瘦得像笔杆似的成品仓张班长,正急得满头大汗的在成品仓内像只猴子般上蹦下蹿的四处翻找。而坐在成品仓门外货柜上七八个成品仓的出货员们,则个个看热闹似的无动于衷。

望着王经理一副苦瓜脸,我就知道,招我这个仓库课长来,可不是随便白招的!

翌日,当我在两排相对各三层楼的仓库走了大圈下来时,我简直有点后悔不该来这个鬼厂的。

当仓库管理这么多年,见过乱的,可从没见过管理这么混乱的仓库。

仓库过道上,四处乱七八糟摆着各种还没上架的物品。即使是上货架的物品,也没见到过一张象样的物料标示卡。地上的灰尘好几尺厚,人几乎无法落脚。更离谱的是,仓库的货架角落里,还无意中竟发现有老班长上班时间居然带头在胆大包天的斗地主!

乱!真乱!简直比乱哄哄的菜市场还乱!

这股歪风邪气不及时趁早杀下去,那还了得?!

当我在每天例行的早会上颁布一系列整改措施时,偏偏就碰到了几个仓库员老兼老油条给了我当头棒喝。这其中,就包括上班时间偷偷斗地主的老班长王刚。

“尽整这些纸上谈兵的虚东西,没什么鸟用!”底下有人大声的嘀咕句。

“就是,你是三个月内接连来应聘的九个课长啦!”又有人随着发声,并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的窃窃私笑。

“我劝你省省心算了,免得到时碰一鼻子灰还走得不光彩!”王刚突然冷不防大声的嚷了句。随之,底下便爆出哈哈大笑。

我一点也没觉得好笑,好笑的是底下站成好几排的他们。

他们哪里知道这次竟遇上了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主。

经过几天深思熟虑的思考,我重新拟定了整个仓库的整改计划。

尽快摸清各个仓库的人员配置,每位班干部,每位仓管员的优缺点。拟草各个仓库的收发料作业流程,对症下药,各个击破,便成我新官上任三把火的当务之急。

可三把火才刚开始烧,却把我自已烧得焦头烂额。

这不,你们瞧瞧那每周一三五下午全厂组长级以上火药味十足的例会中,我被其他各部门的课长大佬们轮番轰炸的镜头,你们就知道我是多么的渺少与招人恨!

“每次直到出货时,还找不货,丢人现眼的!真不知你仓库一大帮人是吃什么饭的?!”生管大个子课长首先毫不客气的向我开炮。

正中要害,我脸红不敢作声。

针车刘课长也不甘示弱的向我扔来炸弹:“才来,又整一堆鸟发料规矩,先把你家仓库一堆懒人管理好了再来要求我们也不迟!”

是!是!是!我有些心虚似的应。

“发给老子车间的物料,经常差数不说,最气人的是,领料员们经常反应去仓库找不到你家他妈的王八蛋仓管员!能不能当大家伙面给好好解释清楚?”生产部张厂长咄咄逼人的点名质问我。

我被怼得哑口无言,毫无还手之力。

坐在我身旁的上司王经理,则也只是爱莫能助的摇头苦笑。

最后,公司盛传外号“笑面虎”的周总经理总结发言。当然,我所管的仓库被批得一文不值不说,而且他只给我三个月的整顿时间,否则,让我自己看着办!

走出会议室回仓库的半路上,我边走边心想:看着办呀看着办,你叫我究竟该怎么办?!

忽然,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对,就这么办!

一个月过后,一夜之间,好几个不怎管事且倚老卖老的老班长都被我换掉,让他们猝不及防的是,顶替他们的,正是我一个月前精心安排给他们一手教出来的徒弟们。

事后,王刚挺不服气的放狠话给我:“你真有种!我等着看你好戏!你也等着我找人在厂外随时收拾你!”

笑话,真是笑话!我又不是吓大的!

可二个月过后的某天,当仓库料帐女班长告诉我一件事时,着实如睛天劈雳般将我吓得不轻。

“没有领料单,也没有任何借条,谁批准你借好几吨原料给外厂的?”,我伸手拦住了正在开叉车叉整托盘塑胶原料,正准备装车给外厂的原料仓刘班长,并当面责问他。

“周经理批准的!”刘班长不以为然的应。

“怎么批的?!”

“打我手机过来批的”

“你当班长几年了?难道你不知道仓库发料出库的规矩?”

“三年了,每次都是周经理亲自打来电话交待我借料的,我这班长还是周经理亲自特批的哩!”

嗬,听到特批二字,我气不打一处来。

怪不得你小子敢这么胆大包天。

想都不用想,我立马打电话给上司王经理报备了此事。

写字楼的三楼办公室内,王经理劝我息事宁人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我哪能听下去?!

我毫不犹豫的敲响了周总办公室。

“有问题吗”当周总听清我来意后,他背靠椅,翘着二郎腿,用犀利的目光盯着我问。

“肯定有问题!这有违仓库的出库流程!”我不卑不亢的应。

“你跟我讲流程,各部门投诉你仓库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破事,我还没时间去找你算帐!”

“这是两码事”

“你到底借还是不借?!”

“有对方盖公章的借条可以借,否则按规定就不能借。”

沉默,双方都在沉默。

只见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周经理,给对方打了一个电话,气急败坏叽里咕噜的讲了一通,几分钟后,前台小妹急冲冲推门给周经理送来了一份传真材料。

“这下,你满意了吧?”周经理板着脸问我。

“请你签个字”接过正式借条,我双手递给周经理说。

“用得着这么啰嗦与麻烦吗?”周经理明显很不爽的反问。

“需要你签个名,才表示是你批准借的,我仓库才好以此作为出库凭证做帐”我耐着性子解释说。

听到做帐,我明显察觉到,周经理脸色有一丝故作镇定的紧张。

他不耐烦的签了字,脸色铁青的将借条甩给我后,便转身去看他办公桌旁一大排全厂的监控录像。

第二天,仓库好个几家伙上班时间玩手机都被周经理不是监控里就是在仓库现场逮个正着,反正都是需按厂规等着我亲自写处罚单上交。当然,每张处罚背后,都得有我自己的连带处罚。

“活该!”有车间课长幸灾乐祸的评价。

“自不量力,找死!”品管课长跟着随声附和。

“保证三个月不到,就会乖乖滚蛋!”生产张厂长更是热心的提前给我算好了命。

碰巧,长时间没休息的上司王经理要回台湾休半个月的假。

就是这半个月的时间内,我便经常成了周经理的办公室常客。

不是被仓库某次又发错料骂得狗血淋头,就是被仓库某仓管员发料用手机当计算器用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又冠以玩手机的罪名,连带记大过处罚得我欲哭无泪!

在仓库那段日子,实在是过得度日如年。

好不易,熬到两个半月时,好几个月才来一回的工厂老板有天突然带着客人来参观了仓库。

让我料所不及的是,老板临离开仓库前,居然向周经理问了我的名字,并随手递了一张他的名片给我。

转眼,三个月的时间就快到了。

尽管,仓库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努力下,已慢慢走上了正轨,可无论如何,也得不到周经理半句认可。

至于,其他部门都轻而易举的经常可加工资之事,对于仓库来说,那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仓库已有人开始动摇准备辞工,可没想到已被我降为仓管员并调到其他仓库的王刚这时竟站了出来。只见他将准备闪人的几个仓管员一通臭骂后,并冲我连声的说道:“老大,我哪个都不服,我就服你!”

感慨之余,我心想,服我又能怎样呢?全厂的课长都在私下议论,三个月一到,我就会滚蛋!

更有人言之确凿的说,笑面虎周经理已放狠话,他已将老板的军了:我与他,让老板二选一,要么我走他留,要么他走我留。

这还用说,台湾人一向信任及看重台湾人,老板怎么可能为一个大陆的仓库小课长而舍得放弃跟随他多年的工厂总经理?!

听到一堆风言风语的我,内心难免会有一丝丝悲凉。为保护仓库一帮兄弟姐妹,早已被周经理修理得千疮百孔的我,暗中早已作好了准时走人的准备。

只是,在走之前,无论如何,我也得给老板打那个唯一也是最后一个电话。

一周过后,周经理居然离开了工厂,而我却有惊无险的留了下来。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这也是厂内一堆课长也万万没料到的。

后来听说,周经理临走前,用台干楼上他宿舍内的被单,将黑皮鞋擦得锃亮,并给他送行的几个课长一个劲的说:“他迟早还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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