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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变成了老男孩

12月13日 周日 晴?

许久不沾日记本了,一半是惰性使然,一半是心里空缺了个吃饭睡觉看书听风都会想起、提笔就要把他揉进字里的男孩。纸笔已然彼此认生,日记本却还衷心记得要做我心事的树洞,今天接纳我对另一个老男孩关于埋怨与眷恋的种种。

离我的生日整整过去一周了。「冬至」可长歌,可饮醉,唯不可离去;而「大雪」徒有虚名,19年来未必下了一场雪——至少在我有记忆以来都只见得“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般的场景。于我而言,若是诞生之日大雪纷飞自然是锦上添彩,要是没有啊,也对这一天的意义并无妨害。有意义的是,一年至多一度的花团与亲友锦簇,是欢笙笑语中把寿星帽轻轻托到我头顶的一双手,是转达上帝必将保佑软弱的我们的几封信。

另一番意义却是在我小时候觉得欣喜异常,一旦靠近继而跨过成人门槛才不得不直视它的残忍事实——年岁又长,父母渐衰。

时间给我上了重重脚铐督促我往前,我可以偶尔回头一看,却由不得我后退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的趟过了碧玉年华,也从某一刻起变得不敢细想父母的年纪,记不很清了,好像是无意间捕捉了一瞬妈妈眼角的皱纹,而我不忍心让期待中的她看到照片,结结巴巴地谎称误删掉了之后;又好像是不下五次劝说爸爸不要频繁染发之后。

听我爸说他是少年白头,但任何人翻看他大学毕业照,目光都会全然被他青涩却俊朗的笑颜所吸引,那是一种在一百多号人中也尤为出挑的帅气,再加上干净的白衬衫,我爸的这个形象在20多年后的言情小说中也是不二的男主角标准配置。幸亏我妈当初也是学校里一枝花,不然也追不到这样男神级的人物。当然也有可能是被追,他们总觉得是陈年旧事被我问到了也充耳不闻,我只能自行想象。想象中更希望是我爸追的我妈,毕竟“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跋山涉水之后才俘获的芳心更显得无价,山盟海誓之后才许定的爱情更显得珍贵。

可今天早上,这个已经有点老态的男人让我周末都没能睡个懒觉。他语气里带着点恼意:“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还不起来啊!”

我瞥了一眼,还不到八点,刚想顶嘴,我爸的声音又盖过我了:“你昨天不是答应帮我染头发吗,快起来,你看我这头发要先去理发店修一下吗?”我心服口服地穿衣服下床,我要好好信守约定。

上个星期我妈听同事推荐,一种草本染发剂可以直接在家里操作,顿时心动得叫我赶紧在网上订货。“小陈还有小李她们都用过这个,说药剂往脑袋上一抹,再用梳子梳呀梳的,洗干净啊这头发就黑了。不难吧?改天啊你给你爸染个,他一个月不到就要去外面染一次,头发也白的太快了。谁也不知道外面的染发剂加了什么化学物质,他头发越来越少啦,对身体不好嘞。这家伙每次染完回来往枕头上一躺,枕头上就乌了一片,我得多难洗,这家伙,破坏分子!”她嘴上是抱怨的,但妈妈也没有意识到她一连把影响身体健康说了两遍,“看着你爸他头发越来越稀,整天染那些便宜又劣质的染发霜,对身体怎么会好!外面那种化学药剂也有依赖性,还是这个草本的好!婷啊你就赶紧帮你爸订个呗。”

昨天草本染发剂刚到,我就火速跟老爸请缨,敲锣打鼓地就要帮他重新打造乌黑亮丽的发型。不料他很抗拒这种新鲜的办法,表示不相信我的水准,准会给他染个青黄不接或者大花脸。昨天他语气有点生硬地回绝了我之后,我只好悻悻地把染发剂束之高阁,约好若是哪天想让我染发便再拿出来——没想到它这么快就有了重见天日的一天。

“成,你看你白头发都长了好多出来了,你先去楼下修剪一下,还可以顺便洗洗干净,等你回来我就已经做好准备帮你染了。”老爸虽然嘴上固执,心里还是很想让他的女儿帮他染一次发的,我暗自腹诽了一阵,忍住了想取笑他的欲望,否则他肯定又会端出一副长者的威严来震慑我,于是赶紧附议了他所有观点。

阅读说明、混合溶液、调配药剂、戴好手套,再给老爸也全副武装,我生涯中首次染发的奇妙体验就这样开始了。

作为一个相当有智慧和潜力的新手,我也还是避免不了频频出错,不是把药剂滴到了老爸脖子里,就是没按照他理想的方式梳头发。总免不了一顿臭骂,大概不论我多大了,我爸还是会把我当个小女儿一样,该教育时批评、改批评时教训的。但是一想到现在我手里掌握着老爸这颗墨汁浸过一样的脑袋,他手里的大权暂时旁落到我手里了,就不免有些神气。稍微眼高手低一会就又犯了一个错,再稳稳地挨几句训斥,几十分钟的整个染发过程这样循环着、交织着欢乐和抓狂。

一直到我又亲自执手给老爸洗了两回洗发露和一次护发素,染完之后的头发才渐渐显露出来,尽管来回梳尽八百回,也还是有几跟银丝侥幸漏出渔网扬长而去。

在客观的评价了一下,白发黑发还是有点参差不齐之后,他竟带着几许温柔的说,爸爸还是挺感动的,我出去会跟别人说,这是我女儿帮我染的。

也许是习惯了他多数时候的不讲道理、绝对权威,此刻的温柔我觉得有一丝受宠若惊。这个不会表达的老男人的坏脾气数不胜数,小到一个遥控器大到我的志愿书,但凡有一点星星之火,就会把他的火爆噼里啪啦的点燃,焚野燎原都在他的一声令下。随意翻看前面几页日记的描述,不用说顶嘴,我也不顾女孩子的形象跟他干过几次架。

总误以为我永远也不能让他满意,原来只我一人未发觉,这个老男孩拥有的细碎却纯粹的快乐,很不擅长说出口啊。

但又或许是因为他的戾气随着年龄消弭了,随着岁月沉淀了,我无意说出口的“老”字应验了。他开始依赖他以前放在肩上的女儿,他把胸膛别过去更多地让我看到他的背影。

“所谓的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我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心里知道,不必追,总有一个风筝线,拴着血缘同眷恋,风吹不散,道阻不断。

他终变成了老男孩,大女孩有了软肋也有了铠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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