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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扁担·我

在老屋的门后面,放着一条伴我二十余载的、油光闪亮的扁担。宽三寸有余,长约五尺,是用板栗木材加工而成的,暗灰色里透着黑意,一看便知道它的历史悠久。正是这样一条毫无特别之处的扁担,贯穿着我许多的记忆。

儿时贪玩,成天嘻哈,扁担所扮演的角色是一个玩伴,也或者说是玩具,扮演着各式各样的角色。有时是射击的靶子,有时是射击的工具。常记黄昏之时,月明之夜,扁担成了我和小伙伴们疯闹的道具。但是,最让我开心的是和父亲去走村串巷收购废品,他用的也是这条扁担,他把两只箩筐往扁担两头一系,一晃一晃地就出发了。这样的情景多时在早晨,天刚泛鱼肚白,吃些东西便上路了。父亲的吆喝声也有些别致,“收废铁废书废报纸喽……”,声音的穿透力特强,而且还抑扬顿挫,有味道。有这样一些记忆的片断常记脑海:父亲把绳子往扁担上一系,对我说,小儿,上车,出发喽!这里的上车便是坐到竹筐里,由父亲担着左摇右摆地没入晨曦之中,随着父亲哼着的小曲,节奏鲜明。我的心中也会充满幸福感,一种满足感。

上小学之后,父亲便不再带我陪他串村收购废品了,那时,他做生意的方式也有所改变:他每天得从家里带上些油盐酱醋、生活日杂去和别人兑些废品。这样,去一挑,来一挑,甚是辛苦。但是父亲却从来没有在我们耳边叫半句苦,说半句累。他总是稳健而缓慢地重复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实在太累了,他也只是在院子边的石头上坐会儿,用烟斗装上一袋旱烟吧嗒吧嗒地抽,然后,又继续着往常的活。有几次我要求他带我去,我也可以利用周末帮助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他总是推托,一次也不曾答应。他却在这时对我提出要求,他说,他辛苦点也没有什么,只要我能用心读书,不让他失望就是对他最好最大的帮助。他还和我约法三章:我不能要求他带我出去帮他干活,他呢,也不花费时间帮我补习功课。他还要求让我拿奖状来向他证明我的努力,他则每天回家给我讲他一天的经历。我们约定让扁担做我们的见证。每当我想贪玩时,总会想到父亲的话,想到我们的约定,想到在他肩上左换右移的扁担,我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

上中学后,父亲仍然是干同样的活,只是他每天都不再和我说他当天的经历了,我也得努力学习,周末回家时也很少说话,突然之间有了隔阂,有了距离感。有一个周末,学校组织活动,我没有回家,周日又下了一天的大雨,我正在为下周的生活没有着落无计可施时,突然听到有同学在不耐烦的吼:我们这里没有废书废纸,你去其他地方看看吧!同时,还发出了一阵阵的笑声,我抬头看去,只见父亲正倚在寝室门口,肩上仍然挑着收废品时挑的竹筐,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地方是干的了,批在身上的薄膜和着雨水紧贴在身上,一双脚全被稀泥裹住了,我心中百感交集,一时失语。父亲一把把我拉到寝室外边,从竹筐的左边拿出菜,从右边拿出米,迅速的塞给我,我小声问他: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啊?父亲以为我是在责怪他,满脸歉意,忙解释说:刚才还没有来得及向你同学打听你,但是,他们还以为我是收废品的呢!说完,他还不忘叮嘱我,这么大的雨,别出来乱逛,小心着凉。我想把父亲留下住宿一宿,他却说他要回家,有电筒,没事!只见他肩上的扁担在光的照耀下闪了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中了。后来才得知,父亲是出去收废品天快黑了才回家的,听说我没有回家拿生活用品,他才冒着雨走了三十多里泥泞路送去的,听罢,心中暗潮涌动,鼻子酸酸的。

进师范以后,去了邻县的县城,五年的春夏秋冬,去去来来都乘车。但父亲却坚持用扁担把我的行李挑到镇上的车站,又每次都去车站把我接回家。他随身带的除了扁担,还有满眼的关怀。师范时的家长会,他一次也没有参加,几次打电话回家,他都是说忙,没有时间。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其实一直都想去参加家长会,但是觉得自己整日里与扁担为伍,又穿的土里土气的,又不是能说会道,担心会给我丢脸。我听得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五年的师范生活让父亲操劳了整整五年,父亲苍老了许多,腰也弯了,两鬓也多了许多白发,脸上的皱纹又添加了许多,纵横交错,但是,他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满足,几许欣慰。

再过两个月,父亲就六十有一了,这几年里,哥姐都相继成了家,我也参加了工作,家里的担子轻了许多,父亲也给扁担放了长假,那条跟随他多年的扁担就在老屋的门后休息了。

前不久,兄长修建新居,用这条扁担抬水泥浆,不慎弄折了,父亲心痛了好一阵子。他特意去街上买来最好的胶水,把成了两段的扁担重新粘了起来。父亲说:这扁担和人差不多,老了,不中用了,就经不起折腾了。但是,我知道:有一条扁担一直在我心里,完整无缺。

(原创作者:廖恩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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