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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泛起在春天的涟漪

一、早春二月

认识肖涧秋的时候,我十岁开外。

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一本黑白色的小开本的连环画里,我用手沾着唾沫,坐在一面土墙前面,陶醉在他的世界。

其实,太阳下的土墙边,我结交到的人远远不止他一个,比如李双双,比如白毛女,还有那个已经记不清名字但依然深深记得画中情节的地主老太婆,是说知识青年进了村,地主婆端来一碗热喷喷的面条,自然,这是拉拢,是腐蚀,地主婆在被知识青年义正词严的当头断喝、严词拒绝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实话说,我的村庄里,就有几个地主婆。我的外婆、我的姨妈,严格来说,也都是地主婆。革命的年代里,我们觉得他们的一碗面条,居心叵测,然而当人性回归正常的今天,我们又其实已经懂得,那碗面条,它其实只是一碗香喷喷的面条,至多,面条里面,窝藏着一些讨好。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些土墙,还是给我的记忆留下了太多的美好、太多的温暖,以至于今天的我,去到农村,看到日渐稀少的土墙,心里还总会升腾起无法言说的亲切。这是题外话,暂且不表,回头让我再来说说肖涧秋的世界。

那个世界对十多岁的我而言,有些遥远;那份感情于那时的我而言,有些难解,然而我却与连环画里的他,难解难分,我为着那份我还不能全懂的情,难过了许久。

一直以来,春在人们的心中,是活泼可爱的。一提到春,似乎就意味着万物复苏,意味着百花灿烂,然而,正如冬天里会有春天一样,春天里,其实也一样会有冬天,比如早春。

早春虽然是春,但早春里,有着冬的料峭,冬的雪花,冬的冷酷,冬的悲戚。

这个早春,在我的身边,又有三个生命逝去了。其中年龄最大的,只有69岁。我的一位同事,几天前还在路上遇见,然而一场假日后,他却再也不能上班。朋友的父亲,刚刚55,却在血管炎的袭击下,仓促离开……常常,我甚至觉得,早春,似乎是悲剧的密集区。

也就是在去年的这个时节,早春时分,我的舅舅走了;同样是在去年,三月的早春,我的年仅42岁的表妹走了,而时间往回倒推二十一年,我的年仅55岁的父亲,同样是倒在了早春二月。

如果说凄厉的冬,对老年人的身体是一场艰难的挑战和考验,那么早春时节,挑战的对象,则似乎更加年轻化。

电影《早春二月》里,一样有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她不是别人,正是可怜的寡妇文嫂。而她的离去时节,虽然是在早春,却其实跟早春关联不大,因为她是--吊死的。而促使她吊死的原因之一,则是谣言。

孔子说“苛税猛于虎”,而电影《早春二月》则告诉我们,谣言也能要人命。当然文嫂的死,除了谣言,还有儿子死去这一直接的导火索。

《早春二月》的电影,改编自柔石的作品《二月》,这部影片当年曾经遭到过批判,理由是认为影片宣传小资产阶级的人道主义、人性论,当然这样的批判,和当时的大环境有关,然而这部影片的艺术性和生命力,最终经过了历史和时间的检验。

《早春二月》出品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而当我能认字的时候,这部影片已被认可。它是新中国电影十七年故事片的巅峰之作!1983年,还荣获葡萄牙第十二届菲格拉达福兹国际电影节“评委奖”。

一篇作品、一部电影好不好,因为各人爱好不同,结果可能会大相径庭,而说到评价的准则,我觉得首先应该是两个字“记得”。《早春二月》的电影,离我已经非常遥远,然而这么多年,我却依然能深深的记得,所以起码在我看来,它是入心的,也是优秀成功的。

二、春眠不觉晓

高三那年的我,几乎从没睡足过。每天早上,大脑一片混沌。早读时耳畔的一片朗朗读书声,对我而言,其实更像是催眠。

那一天,我睡过了头。远远望去,我那“凶神”一样的班主任老师,像个门神一样,贴在教室门上。

想起就在几天前,有个同学来晚了,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将他的书包扔出了教师门外;想起因为那个同学的屡次迟到,老师当着全体同学的面,大爆粗口……我相信,那一刻的我,是胆战心惊的,也是花容失色的。

怎么办!怎么办?

撒谎?找借口?栽赃?哭泣?求饶?

我脑子迅速转动着走到了老师的面前,我几乎已经看到了老师那双越瞪越大的眼,大概因为过度紧张,我反而平静下来。

“咋回事?为什么迟到?”老师率先发问,声音里满含不悦。

“老师,这个……那个……,就是睡着睡着,它就‘春眠不觉晓’……”

那一次,老师破例没有骂我,也没有扔我的书包,而这样的结果,让我不由不深深地感激孟浩然。

然而,果真只需要感激孟浩然吗?

因为举家搬迁,毕业多年后跟老师一直无法取得联络。去年春节,总算找到了老师的联系方式,辗转去看望。起初,老师几乎已经不记得我了,然而从他的嘴里,我知道,有一位同学,一直跟老师的联系非常密切。他说那位同学做了律师,在当地已小有名气,听老师这样说,我心里不由暗暗窃笑,因为不经意的,我将老师现在的自豪神色和当年扔书包的凶恶脸色在脑海里放在了同一个平面,而老师,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他自己当初的“行径”。

我没有按捺住我的好奇心,笑着问:“老师,你还记得不?当年,你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骂过他,还扔过他的书包呢?”

“怎么不记得?这个孩子,非常聪明,但是非常懒散调皮,当年为了对付他,我可算是绞尽脑汁了呢。”

“像你吧,是比较自律的学生,不会经常迟到,所以偶尔迟到的话,我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当年的他,自由散漫,常常迟到,如果不给他点下马威,不把他整治下,我真怕他会废了自己啊。”

时隔二十多年,我才明白,老师的摔和骂里面,包含的并不只是简单粗暴。我也明白了,我的不被骂,要感激的人,其实不只是孟浩然。

三、春雨贵如油

春雨淅沥的三月,我不慎滑倒,摔了很狼狈的一跤。那一年,我在外婆家读小学。

疼痛加上丢面子,让外婆面前的我,泪流满面。

外婆一边给我轻轻揉着有些淤青的“伤口”,一边笑着说:“俺娃不哭,听外婆给你讲个故事吧。”

“其实啊,这雨天摔跤的事情,经常发生,没有什么丢人的。古时候啊,有个书生,也是在像今天这样的一个春雨天里,不慎摔倒了,他摔倒的地方啊,比你的运气还不好,因为那里啊,正好围拢着不少人。这些人看书生摔倒了,就一齐哈哈大笑起来,书生呢,则不慌不忙地慢慢爬起来,然后摇头晃脑道:‘哎,春雨贵如油,下的满街流,滑倒一书生,笑煞一群牛。’四周的人听了,只能红了脸讪讪着离开。”

那一次,因为外婆的故事,我的情绪很快好转起来。因为不用说,我很有代入感地将自己视作那位书生了,虽然实话说,那首打油诗其实跟我毫无关联。

四、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故乡还是那个故乡。

故乡已不是那个故乡了。

回故乡的次数,是越来越少了,而在这稀少的返回故乡的时候,最让我牵念的,正是村北的那块土地。

那块土地,安静,神秘;那块土地,总能让我的心底,泛起一丝丝温柔的涟漪。那里,有我的爷爷、我的外婆,还有我因为劳累而早逝的父亲。

爷爷离去的时候,村北的沙地,只是沙地,遇到风儿,黄沙弥漫;外婆去世的时候,村北的沙地,有少许绿色,那是农人种下的花生;父亲离去的时候,村北有了毛白杨,虽然看起来并不茂密,但村里的少数人家,日子还是因此而富裕。

清明节前,阳春三月,又一次的,我回到了故乡,来到了村北的那块土地。

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娇嫩的粉色。墓地的四周,全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桃花,桃花地里,三三两两的农人,聊着闲天,做着农活,活脱脱一幅人间的世外桃源。

这美轮美奂的景色,让我在面对故去亲人的安息地的时刻,心里居然生出丝丝惊喜。我突然觉得,我的亲人们,能安息在自己故土如此美丽的遍地桃花的原野上,也算是上天对他们的一种眷恋和奖赏吧。

老天的脸,不再阴沉。东边的天际,挂着一轮红日,虽是雨后初霁,但太阳红的却也并不妖艳,更像是蒙着头纱的娇羞新娘。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是的,无数次,曾经为着这些逝去的亲人们,肝肠寸断,而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终于,慢慢地,学会了接受、学会了坦然。

亲人们的四周,全是桃花;亲人们的耳畔,全是鸟鸣。阳光普照的日子,云彩和山峦织就一幅水墨画;春雨淅沥的时节,一树树桃花,像是一个个开心的舞者……

听说村庄要合并,如果让我给新的村庄推荐一个名字,我觉得真该叫它桃花村,或者,桃花部落。

桃花村里,其实还有不少亲人。

皮肤黝黑的大表哥,知道家里来了客,匆匆忙忙从地里回家了。他种了十几亩桃,听说,长势不错。

表嫂的皮肤,透着健康的黑色,一双大眼睛,还跟年轻的时候一样水灵,一样活泼。

表姐陪着姨妈,在后院慵懒的聊天晒太阳,而家里来了远方客人的消息,犹如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一时之间,后院如泛起浪花的湖面,变得人声鼎沸。

正在外串亲戚的小表姐,风风火火挑起门帘,说:“呵,我去订餐,一会一定在这里吃饭。”

很快的,聊天的人自然分组,姐妹们开始聊孩子,弟兄们开始说年景。九十岁的姨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服用了阿胶,红光满面;八十多岁的姨妈,看到她的侄儿,想起她已故去的哥哥,泪眼婆娑……

亲人们的聊天话题,无非是说身体,谈亲情,顺便聊一聊国家的大事,自家的小情。尽管谈话的主题亘古不变,但谈天的内容,永远透着新鲜,永远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愉悦。

想起二十多年前,村里的好多地方,被称为沙窝窝;想起二十多年前,每逢春天,沙窝窝的家乡,风儿盘旋,乱沙迷眼。而今,家乡,却成了一树树灿烂美丽的桃花,这妖娆璀璨的桃花,不仅迷醉了人们的双眼,还击退了曾流行多年的“摆柳风”,让我们的家乡、我们的故园,变得愈发可爱,愈发令人迷恋。

(原创作者:灿若舒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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