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寒未尽，而春风正在路上，这是季候间的青黄不接。新年已过，亲朋鸟散，遂将原来的我又扔回到原来的状态，亦可谓人世上的一朝离席，灯火阑珊。现在回头看去，如真如幻，似梦似实，到了这会儿，口上自然无话，而心里也倍感寥落怅然。许是先前孤独惯了，故而我乍逢一团热闹，便如久恙之人不敌猛药，正要刚好些，却又忽断药石，重对病酒，所以这番去若游丝的缠绵滋味，自然是躲不过了。
原来我是这样打算的，明知此等情状难捱，也得学着装糊涂。譬如年节过后，整日要酒茶依旧，闲玩不歇，就像过年时一个样子，大约在如此的递进中便可平稳过渡。可现在看来，口腹之事一谋既定，易如反掌，但心里的结却始终打不开。也许所谓过年，过的是个坎儿，是个台阶，像我这样妄想如履平地般的省事，到底是不成的，那些尚未在心底消化的东西，终究还要勾出来，软软地瘫在那里，像只受伤的猫儿。
离过年还有几天，哥哥弟弟们忽然从老家过来看我，这对于一个久疏亲人的人，真好像提前过了年。头天晚上，姐姐打来电话，嘱咐我务必给大哥去个电话，问他来不来，不然你们几个聚在一起，单少了他，又该念叨你们四人帮了。于是，打电话过去，碰巧大哥他们正在一起吃饭，经商量后告诉我，不来，而且他们几个也定不准，然后说些怕折腾我的话。
转天他们到了，大哥果然没来，到饭店第一件事，二哥就忙着找地方洗脸，说是早上还没决定来不来，等五弟开车到他家门口，大喊一声上北京，这才没顾上。那两天，天气正冷，我们几个除了四弟，都有些感冒了，晚饭要了几盘羊肉，最后也没吃完。到了住处，天已黑了，后又打发四弟买来一盒感冒胶囊，几个人分而食之。我是不惯吃药的人，弄了几次都吞不下，二哥说我太笨，随后告诉我吃胶囊的方法，大意是说一般药片较重，需仰头服用，而胶囊比较轻，只需低头喝一口水，等药漂上来，到了嗓子眼儿一咽就行。我试了试，此法果然灵验，于是趁着兴头又多吃一粒。
他们来趟京城，我总要带着逛一逛，而所到之处亦不过几个耳熟能详的地方，在这里实在没什么好说，只是平日里见惯的门廊殿宇，亭湖关城，却因弟兄们的结伴同游而于我别有新鲜，这倒是真切的。那天登城回来，路过一个小镇，我们进去找了家酒馆打发午饭，因早上为看升旗只匆匆吃了一口，到了这会儿越发觉得腹空酒渴。说到喝酒，我还是愿意到这样的小酒馆薄饮几杯，一是说话可以大声，二是可以不虑吃相，且喜今日弟兄们同坐于此，不免更要多吃几杯。五弟不喝酒，但却是个吃将，尤在肉食上常有风卷残云的本事，而且不论同坐有谁，不分尊卑老幼，上手便是大快朵颐，自己先得了意再说。回老家时，我常和二哥喝酒，每隔窗见他进了院子，二哥便要催我多吃，有时来不及就把盘子藏到茶几下面，五弟进来，往桌上瞄一眼，然后直接伸手，从茶几下掏将出来抱盘大吃，一边还说我们不地道。那日算他有口福，这家馆子主卖肉食，我便为他特别要了几只酱蹄膀，看他吃得眉飞色舞，于我心里也觉安慰，并高兴他在我面前吃得这么卖力。
四五天的相聚，一晃就到了别期，因马上就要过年，我纵然有多不舍，他们也终须回去。素日在我想念及梦中的弟兄，总算又像小时候一样，在这里好好玩耍了几日，其间虽不曾出现相拥而泣的场面，但各自成家后，还能有数日同吃同睡的机缘，亦算是我们的一点造化。及至送他们上车，已近黄昏，灰暗冷凝的天空，总惯于为道别的人平添几分怅然，等车将要开走的一刻，才知我们故意绷着的欢色终究靠不住，二哥回头一现的泪眼，亦尽在刹那间勾出我的伤感，那时虽多忍耐，却怎么也管不住那几点寒风中的泪零。
年后，哥哥弟弟们打来电话，说有了时间还要一同来看我。
孤单如我者，当然希望如此，但愿他们这不是在安慰。
（原创作者：枫林主人）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qgmw/show/226879.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