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旋风洼

一股通天的旋风裹卷而过,昏天黑地,摧枯拉朽。绵细的黄土、枯死的枝叶一应席卷其中,一付见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凶样。不知道它将去向哪里,消失在何方。但有人知道它来自哪里、源在何处。

田宇知道,苗红也知道。这个区域的大小旋风几乎都源自一个叫旋风洼的地方,一个他们俩再熟悉不过的所在。

旋风洼是个名不见经传小到县级地图也找不到的小村落。小村依山向北凹,南面开阔,东西贯通,避风向阳。无论哪个季节,只要太阳一出,村坳里立马暖融融的,舒服、惬意。但这特殊的地形,加上东西畅通的公路和强空气对流,极易形成旋风,因之名为旋风洼。

村里两姓三家,田宇、苗红就代表了村姓和三分之二的人家。

风住雪息。

牛铃将夜摇得静如远古幽谷、明若玉盘冰盏。

没有了当家女人的屋里冷清异常。如水的月光,洒在斑驳的墙上,越发显得阴森冷寂。聪明的老鼠在旮旯里悉悉索索,知道此刻不会有人理会它。苗红一家人静静地躺着,谁也没睡着,谁也不作声。

终于,父亲打破了沉寂。

“红,别念啦。家里总得有个人,弟妹们还小,要人照顾,开春我还要下地。”爸幽幽地说出苗红早就预料和准备好的结果。说得很低、很费力,像挤。也再没说什么多余和歉疚的话。

“嗯!”像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苗红嗯出这个“嗯”字后,鼻塞心酸,无语凝噎。极速抻紧被角,咬住了指头。

十五岁,迎接中考的年龄。爱好文学的苗红刚看完王蒙的《青春万岁》和郁秀的《花季雨季》。她忍不住在心底问:“爸,我这是青春万岁吗?我这是青春万”碎“啊;我的花季雨季呢?我的花是胸前的小白花,我的雨是放不了晴的黄梅雨。”“妈,您怎么走这么早啊?此后的岁月我替您当妈、当妻,可谁替我当妈?谁娶我为妻啊?”“田宇,你爸不是早让你上县城读书吗?你去吧,我念不成啦,你也不用再骑车驮我到镇上啦。”

望着窗外无声的冷月,苗红含泪睡了过去。

冬阳午后。

旋风洼的积雪已了无踪影,湿湿的地上水气氤氲,腾腾悠悠。大黄狗在靠鸡笼的干处睡得正香。

田宇陪着爸爸在煦暖的阳光下剥着麻、说着话。

“爸,今年的麻真好,练长雪白,沤的不欠不过。”

“是苗红爸帮忙沤的。他是好手,能把握好火候。欠了,虽然白,但不好剥,强行撕下来,也是一段一段的;过了,麻变黑,好剥,但不白、不耐用。”

“爸,苗红的铺盖和书本我昨天给捎回来啦,苗红见到书本只是哭。”

“唉!这孩子可怜见的,她妈不行的时候是我去镇上接的她。太仓促,和老师打了声招呼就走,什么也没拿。”

“爸,你不是想让我去县上读书吗?我想好啦,寒假开学就转吧。”

“你不是死活不去吗?都给你姑夫辞啦。”

“爸,县上的教学质量肯定比镇上好,我想我还是去吧。再说我也不想在镇上念啦。”

“嗯,改天我再和你姑姑说说,让她帮你。”

田宇达到了目的,收拾行装,骑车回了镇中学。

彼时,日影西斜,有光无热,西北风抹杀了阳婆一天的消融之功,大地复归冰凝。

旋风洼的古井道悄无声息地延伸着。光达达的青石板反着余晖的寒光,像极了西口古道,沧桑、冷冽。

苗红的两个水桶晃着,晃出宁静、晃出安闲、也晃出了一个十八岁少女的无望和无奈。爸外出务工,家里大小活计全由苗红一个人操持,她也习惯了这种农妇按部就班的日子。

间或想起田宇,心里像装了太阳,嘴角不由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五岁前玩家家,总是田宇当爸,苗红当妈,上幼儿园和小学的年龄,是田宇欺负她的阶段。拉一下她的辫子,推一下她的后背,把墨水洒在她衣服上,把书包挂到她勾不着的地方。那时,她恨死了他,总想哪天掐死他。无奈,旋风洼离学校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她一人走又害怕,不高兴、不待见,可还得尾随他走,像被他训熟的一条小可怜狗。

上初中,田宇似乎长大许多,把她当作倚门而立的邻家小妹。到镇上往返都由田宇用自行车驮着,她感到特别幸福,很想靠在他的背上或从后搂住他的腰,但她不敢,也不好意思,只能一只手抓紧田宇的后腰衣服,经意不经意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田宇的衣角拂过她的脸,她都感到无限满足和快意,好希望到镇上的这十五公里路长些、再长些,长到天涯海角、长到地老天荒。

可这么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像人生里的好运气。那个欺负过她无数次,也带给她无限憧憬的“坏”男生走啦,到县城上初中、上高中,整家都搬迁到县城。她不知道田宇的走是否因了她的辍学,她也不知道如果家里不出变故,她能否和田宇一起上高中、上大学 ……但她知道,从小学到初中,她的学习成绩一直比田宇好。

脚下光溜溜的青石打滑,苗红从沉思中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心里对自己说:想什么呢?早走上不同的路啦,田宇可能上大学,生活在大城市,而自己再过三五年也将在邻村择婿而嫁,生儿育女,走农村女人千百年不变的老路。

唉,没交集啦。

古井道,你磨穿了多少辈人的鞋底,见证过多少起伏悲喜,你是这村的历史、化石。也请你记下这姑娘跌宕的心思吧。

春意渐浓。

烟柳草色,莺啼燕舞。柔和的春光惹人慵懒、倦怠。

但田宇不能随春倦。

高三啦,妈妈看他看的贼紧,照顾得他有些生厌。可田宇总会不时想起自己少不更事的童年和温馨的初中时代,想起那个遭他欺凌又悄悄被他宠爱了两年的姑娘。

真的,他好想苗红,好想再见她一面,他知道她喜欢文学,四年来,也只是托人捎给她一本徐志摩传记《飞去的诗人》和全套的高中语文教材,再没为她做过什么。但田宇也深知此时不会如愿,父母都在希望他全力冲刺高考。高考后吧,田宇暗想。

当年,看着那个小跟屁虫苗红生气、发火、哭泣,他就开心,上初中后,不知怎么回事,他舍不得看她落泪,他想让她阳光、开心、快乐。喜欢看她和其他女孩子一块疯玩、嬉闹,喜欢听老师读她文笔优美的作文,喜欢她座在车后的那种感觉,尤其是故意捏一下闸,让她不由靠在他后背的小恶作。那时的他开心、得意,双腿生风,车轮飞转,可到站又后悔自己好笨,骑的太快,没能和她多呆一会。

他暗暗宠爱着他心目中的公主,对她言听计从,百依百顺。

苗红终止学业后,他有些神思恍惚,常望着那个空座位出神,周末放学回村,没人再在车后拉他衣襟,感觉若有所失。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的学业必将荒废,他要离开这个令他心神不宁的环境,到一个全新的、没有苗红影子的地方去上学,为自己、也为苗红图个将来。

就这样,埋葬了他的心思,切断了与苗红的联系,他转学啦。没有人知道他转学的真实原因。

如梭光阴,又历四春,旋风洼的春天也一如往昔吗?

死寂的夜。

远山黑魆魆的,蛩虫乱鸣,只剩两户人家的旋风洼像一片乱葬冈子。田宇家留下的大黄狗一声不吱,老了,守夜也松懈了下来。

旋风洼没电。

可能是因为算投资划不过来吧,旋风洼的变压器十年前遭雷击后,至今无人过问修复。也难怪,苗红的妹妹已上了初中,家里常驻人口就她和弟弟两人,邻居家也只有婆媳两人,四口人享受一台变压器是有点奢侈。线损、变损加起来可能比收缴的电费款要高得多。苗红也能理解,可不理解又能怎样?多少年啦,没有人说不修,可也没有人来修。

也好,利用这静静的、昏暗的夜,苗红熟读了田宇捎给她的所有高中语文课本和那本《飞去的诗人》,阅读了她能借阅到的全部文学作品。

读到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心里说:这才是诗,不像臧克家的《有的人》,有深意、没诗意。评罢,自己也觉得可笑,初中没毕业,有什么资格品评大家?

读到《撒扬那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恰似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伤。”好美!好美的的人、好美的文字、好美的诗。苗红情不自禁拿起镜子模拟那“低头的温柔”和“水莲花的娇羞”。心想,若田宇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像小时候一样,骂她一千遍“臭美”!不过,她还是好希望他能看到。

倘若我能参加高考,单凭语文,我一定会是高分。苗红不止一次的这样想。可惜,人生不能够假设,也不能重来。

山乡的夜浓得化不开,山乡的夜长得熬尽了女人的灯油,也长得磨灭了女人的青春和梦想。

翁郁的夏。

知了重复着千年不变的腔调,浓荫憩息成了劳作者的奢求,蝌蚪成长为青蛙,青衫薄的毛头小子恣意地挥洒着青春和汗水。

高考、中考成了这个季节永恒的话题。

是啊,分水岭、独木桥,哪个莘莘学子不盼平安度到岭的那一侧、桥的那一边?

为梦想、也为他心爱的姑娘,历经多年的寒窗,田宇打完了高考硬仗,胜败如何且不去管,他现在急切地想回旋风洼一趟。

“爸,明天我想和同学一块去姑射山玩一天,顺便烧柱香,祈求神灵保佑。”

“估完分再去吧。”

“大后天老师才统计估分,我想先放松一下。”

“嗯,问你妈拿上门票和香火钱。山顶风大,小心着凉。”

又一次成功“骗”过爸妈,田宇一早就上路啦。

九点多,车到旋风洼,田宇一阵紧张,只想着快点见到苗红,却没想好对她说些什么。管它呢,先见面再说,就说约她上姑射山玩,路上再慢慢聊。

大黄狗在槐荫处蜷缩着,睡得正香,也不理会他。推门进去,环顾屋子,也没多大变化。屋里只有苗红弟弟一人在写功课,早已不认得他啦。问及苗红,小男孩说他爸爸在灵木煤矿出了点事,他姐姐去照顾啦。田宇也没多说什么,给了男孩一包旺旺仙贝,返身退了出来。

不能并驾齐驱,莫非连相逢一叙的情缘都没有吗?田宇欲哭无泪。郁闷、失落、无所适从,只感到身体虚脱似的,没了一点力气。

徐徐度到村后的杨树林,一觉睡到日过午。

回程的车上,田宇涕泪横流,好在天热,许多人都挥汗如雨,不停的擦拭,是以得以掩饰。

“好多年都没去过啦,老爷顶(姑射山主峰)变化大不?”

“不大,还是老样子,似乎更破败啦,去了觉得后悔。”田宇没情没绪地说。

此刻,有谁理解一个19岁男孩的心?

凉风习习,星河璀璨。一颗流星划过天际,勋落到不知何处,浩渺的星空真的出现过牛郎、织女还有鹊桥吗?

北雁南飞。

秋阳脉脉,秋色连波。“人”字、“一”字的雁阵排成了天空一道独特的风景。

大黄狗老去了,高速公路的大桥横跨旋风洼,旋风洼搬迁了。

“爸,弟、妹也大啦,您也有了阿姨照顾,我想出去转转,看看外面的世界。”乘爸爸新娶的媳妇不在,苗红边洗碗边说。

“我给你姨说一声再定吧。”爸抽着烟,沉吟半天才说。

第三天,苗红乘上了开往长沙的列车,她知道田宇在长沙,在中南大学。邻村南岭的小胖告诉过她。

前年,小胖告诉她后,她曾到车站送过田宇,只是田宇并不知道。列车鸣笛驶离后,孤独留在月台的苗红心中涌过一句很美的诗:“痴成一条冷硬的轨吧,在固定的距离上相伴永远,这已是月台的决定。”只是她不记得自己是何时、怎样离开月台的。

在岳麓书院的周边,苗红做过护工、清洁、家政。还有一项必做的工作,那就是没事时到中南大学门口溜弯。她看到过田宇,知道了他的宿舍楼、图书馆和他爱去的餐厅,还知道他身边经常有一个漂亮的妹子相伴着。

她不难过。她不是来千里寻夫的,她只是来千里追梦的。何况,她所看到的正是她醒里梦里频繁出现的画面呢?自己也曾无数次的祈祷和祝福他能如此。只是心底有一种梦醒后的凄凉和哀伤。

这岭南之地,再来的机会怕是不多啦。苗红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浏览了湘江、橘子洲头、岳阳楼、君山岛和毛泽东刘少奇故居。站在橘子洲头,望着壮阔平缓的湘江,想到的却是“湘江水逝楚云飞”和“千里东风一梦遥”等《红楼梦》中写史湘云和探春的诗句。在岳阳楼上,望着水天相接、浩渺无际的八百里洞庭,心生惆怅。尤其是在小乔墓、湘妃竹、柳毅井前,感慨他们哀婉凄美的爱情的同时,不由暗生自怜。苗红的这次告别之旅,倒像是作别自己即将逝去的青春和祭奠那尚未真正开始就已结束的爱情。

年关将近,苗红结婚了。夫家是邻村的小胖。

冬天过去啦,春天还会远吗?个把月的光景,雁儿就该北归啦,历经南方的温润,它真的还能找到自己的家吗?

烟雨江南。

江南夏季的雨缠绵悱恻。下得人心发霉长毛。闷、热、烦、愁,情绪压抑到极点,似乎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爆发出惊天巨响。

田宇猫在宿舍内,室友们都已搬离,平日里窄小的空间突然空旷许多。无聊、冷清、寂寞,感觉整个空间就只剩他和承重墙。死寂,还是死寂。多想听一点响声,证明这屋里还有活物存在,但能砸的东西都被室友们发泄离愁、愤懑所使用。无意间瞥到角落里还有两个开水瓶,田宇重重的举起却又轻轻地落下,留下吧,留给新生一点念想。四年的日子都熬过来啦,也不差这一两天。他在等研究生录取通知。

四年,一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田宇收获了许多,也失去了许多。

大一那年暑期,是他唯一回家的一个暑假。他再次去旋风洼找苗红,可旋风洼发生了亘古以来的第一次改变,由于高速公路拆迁,苗红家不知临时搬迁到何处,苗红成了他生命中断线的风筝,无从寻找。他只能自叹情深缘浅,踽踽独返。

大三那年,有个可爱的湘妹子热辣辣地追求他,由于他心里装着苗红,加上就业前途一片茫然,半年多的时间也便曲终人散。

所幸的是,四年的光阴他没有虚掷,在湖大计算机专业,他的学业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湖大计算机专业的姣姣者。为煤矿自动化管理设计的软件,倍受青睐,也因此获得湖大优秀毕业生殊荣。但他不满足,又报考了浙江大学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被录取的可能很大,可他没有一丝欣慰,他渴望能将别后的一切讲给苗红听,看到她高兴、听到她祝福。他哪里知道他心爱的姑娘已为人妻?又哪里知道苗红的闪婚是因了对他的绝望?

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丝丝的、凉凉的。解离愁、解别绪,解寂寥、解伤感尽随人意。听雨、看雨人的思想赋予了雨飘落的意义。

梅筛月影。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是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月是游子的相思意,月是失望儿的泪眼,月其实就是月,一个荒凉、冷清的星球。

明天,初中同学就要聚会啦,会遇到苗红吗?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田宇想。

明天,初中同学就要聚会啦,会遇到田宇吗?望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苗红想。

聚会当日,时隔八个春秋的田宇、苗红在母校相遇啦。

“田宇、田宇,你是咱班唯一的大学生,你总该出个节目吧?”小胖扯着嗓子叫。

“出节目我还真不行,我说几句吧,交流一下别后的感想。”田宇淡淡地笑着,那笑苦涩、浅淡、失落、无望,缺少灿烂,没有自信,不像是这个班天子娇子的笑。包含了许多,似乎又什么也不包含。

“同学们,我先说一下我自己。

前段时间,我收到浙江大学计算机专业的研究生录取通知,在大家的眼里我好像站得较高,值得艳羡。但我自己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怀疑考研是不是一个决策性的错误。与我来说,考上研究生远不如参加同学联谊会更令我渴盼和兴奋。

年少的时候,我希望自己走出山坳、走出旋风洼。希望自己能攀登到顶峰,体味那种‘一览众山小’感觉。但我只顾前行,却忽略了沿路的风景,只顾攀登,却忘了山顶原来更多的是朔风凛冽、四顾无人,有的只是一种天高野旷的渺小感和孤独无助的寂寞感。重重大山之后还是重重大山,我攀登得完吗?想想,自己实在像一个从旋风洼走出的疲于奔命的傻瓜。

说真的,我很羡慕大家。我是荒原一颗细高的树,需要独对大自然的凄风苦雨、冰刀霜剑,而大家是长在旋风洼附近的一片翁郁的树林,相互依靠,抱团出击。团结、温暖、自信、有力。

看看大家,一个个阳光灿烂,脸上写满了幸福。再看看苗红、小胖、紫兰、文杰等同学,都已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夫、为人父,多好。不像我们,还是人在旅途、孤家寡人。祝福大家,真心地祝福大家。旋风洼永远是我最想念的故乡,大家永远是我最好的兄弟姐妹。望以后常联系。”

轮到苗红时,她微笑着站起来,说:“八一年我们相遇,九一年我们相聚,十年的光阴改变了许多,但不变的是同学间的情谊。今天,我给大家朗诵一首席慕蓉的《一颗开花的树》吧。”

……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是我凋零的心。”

联谊会后的第二天,田宇和苗红在旋风洼不期而遇。

旋风洼的“洼”,早被夷为平地,村庄的遗迹也只剩散落在废墟里的砖瓦。唯有村口那颗大槐树越发粗壮浓郁。旋风洼已名不符实、魂去尸留。那曾经三户两姓的旋风洼,五年、十年后能知道并念及的不知会有几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苗红问。

“后天我就要报到,明天就得动身走,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旋风洼,所以回来看看。”田宇平静地答道。

“那你怎么会到这里?”田宇反问。

“这里是我娘家啊,我回娘家转转。”苗红莞尔一笑,半真半假地回答。

“你过得还好吗?”他们俩几乎异口同声。

“还行!”又是一个异口同声。

尴尬、局促、心跳加速。两人顿时都显得极不自然。

“我该走啦。”许久,田宇打破沉默道。

“嗯,有空常回来看看。我家孩子都两岁啦,很可爱的。你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啦。”

“嗯,过几年再说吧。”

田宇走啦。

苗红倚在大槐树上看他一步步走远。

“走吧!走吧!不管有月无月的晚上,我都会为你祝福。走吧!走吧!无论多高多远的行程,你的路由我的目光铺成。”

苗红想着想着,两行清泪在风中滑落。不觉间,旋风洼的夜悄无声息的来临啦,月儿已冷不丁的爬上了树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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