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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小景

连日冷雨,呼呼北风,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人们秋已经远去,冬不折不扣地,来了。

每天,都要从这一条路经过,早上送儿子,下午接儿子。路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甚或是常碰到的人,都熟稔于心。

却不曾有今天这样的心情。总想着要写点什么,写这一路的冬日小景。

【水渠】

可能是因了连日的雨,也可能是堤岸上的荒草被割了、烧了,然后显得瘦了,渠里的水,便丰满盈润了。

冬日的雨,与夏日不同,没有霹雳的气势和手段,只有江南女子般的婉约和内秀,渠里的水,便绿得若碧玉了。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渠的源头,几年之前我是去过的,只是当时没想过那清冽的山泉水,竟然被引到了几十公里之外,作为生活用水,还有灌溉用水,养育了百万人民,同样养育了百万农田。

同样,没有想到的是,能如此近距离地接近渠,而且是日复一日。

冬的渠,水更慢条斯理了些,各种各样的落叶便若心事般铺呈,掌状的、卵状的、心状的、扇状的、条状的、眉毛状的,绿的、鹅黄的、明黄的、土黄的、浅红的、火红的、浅棕的、深褐的,形状、颜色各一,就像是在绿锦缎上绣了不同风格的花儿朵儿,又像是孩子们在绿色卡纸上贴的剪纸作品。

墨绿的修竹,微微倾斜着轻吻水面;铁灰色的闸门,静静伫立着守望翡翠;同样铁灰色的小桥,连着渠的这岸和那头。

早晨或是傍晚,渠便是最热闹的时候。上下学的孩子,陪同的家长,上下班的人们,在渠道和桥上,穿来穿去,或没入小山,或没入街道。挑着担子的、骑着摩托车的、开着三轮车的或是小轿车的男人们,匆匆来去,开始一天的劳作或是收工回家。挎着篮子、提着口袋的女人们,忙着去超市、菜场买菜,或是赶着回家烧饭。遇有三轮车或是小轿车经过小桥,桥上的人便忙着快跑过桥,或是停下来侧身倚着栏杆;桥两头的人,也只有止住脚步,候着。

渠就近是一片棚户区。经常便见有人就着渠水刷牙漱口,有人担水灌溉菜苗,有人择菜洗菜,有人剖鱼洗鱼,有人清洗衣衫,还有人涮洗拖把……

桥的一头,渠道上,立着写有国家二级水源字样的标牌,蓝底白字,崭崭新新。

【枇杷】

这两三株枇杷树,一直都藏在这一排矮屋的转角,默默无闻,毫不起眼。

能够引起我的注意,源于它的香气。那天,如往常一样帮儿子背着书包,牵着他的小手往山上的小径走去。突然,鼻子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花香,甜蜜蜜,又香喷喷,在冬的薄雾里,尤显甘醇。

哪里来的花香?那样自然、醇厚,绝不是精美的香水可以比拟的。

一路嗅过去,这两三株枇杷树便映入眼帘。瘦弱的身躯从墙角的罅隙斜倚着探出身,灰蒙蒙的尘土停满枝头丫杈,即便迷蒙的雾气覆盖,叶片也没有被润去些许灰蒙,失了本真的苍翠。

就在这些瘦弱与灰蒙里,却孕育着一种惊喜,一种冬日里难得的惊喜——树叶丫杈间,变魔术般地挤满了一簇簇或绽开或待放的小精灵:有的还是花蕾,像怕冷的孩子,整个儿躲在棕黄色的毛茸茸的萼片的手心里,做着酣梦;有的好奇地睁开星星眼,从棕黄的毛茸茸的指缝里,观望着外面的新奇;有的已然是米白的小花,玲珑的五个花瓣簇拥着纤巧的数根花蕊,就像乡土的小姑娘在害羞地学跳《天鹅湖》。

香气,便从那儿而来。

而诸多花儿次第开放,总也开不完似的。

香气,便连绵不绝。冬都过去好多天了,香气热情依旧,不曾有些许减弱。

由着这香气,和香气的来源,倒牵出了一系列关于枇杷的记忆。

关于枇杷,儿时老听到一句俗语:栽秧吃枇杷,割谷又开花,说的便是它是一种秋花夏果甚至冬花夏果的水果。细究,家乡的枇杷以冬花夏果的老式品种居多。

老家的田边,就有一棵枇杷树,比我现今见到的要大许多,叶子青翠厚实,边缘呈锯齿状,背附一层似霜的黄茸毛。那时人小,对于它的花不曾观察,满心期待的只有它的果实。

阳历五月,红过樱桃,枇杷也就跟着黄了。果实小小的,以球形居多,也有少量形似琵琶的,单个独生,或是两个一对,或是三五个一伙。果皮黄得深,要比现今超市、水果摊卖的新式品种颜色亮,上面附有厚的茸毛,顶端有一个类似海星状的小凹,有时还残存着萎了许久的花儿。果肉很薄,里面有薄膜分隔包裹的三五颗褐色小核,有点像极小的野生栗子。剥去果皮,剔去果核,真正能入口的果肉部分少得可怜,但它的果肉细腻,味道甜中带着微酸,微酸中又透着浓厚的甜蜜,不像新式品种,吃到嘴里味同嚼蜡,寡淡没有回味。

剥过枇杷的手,都会染上一层黄,指甲就像涂了黄凤仙汁儿,手指则有些像熏过长久的烟。这些黄,往往要经历几日的洗涤,才会真正散去。

奶奶经常采摘枇杷叶作药。肺燥咳嗽了,顺手采来枇杷叶洗净尘土和茸毛,加了川贝熬水喝,可以清热平喘顺气止咳化痰,在缺少医药的乡下,这是农民常试的法子之一,也是行之有效的法子。据说,小小的枇杷叶还能生津止渴,劳作渴了又没有水或是其他瓜果,嚼它也是有效的。后来学了医,便了解了其实枇杷从树皮、叶、花到果肉和果核,都可以入药,且有不同功效,真乃全身都是宝。

奶奶说,枇杷性淡泊,不挤在春里开花,也不挤在秋里捧出果实,所以,用它来清热解暑气是再好不过的。由奶奶的话,我想,老式品种的枇杷比新式品种的味道要醇厚绵长,足够回味,也该是经历岁月和日月精华的浸染的缘故吧。

枇杷这样一种冬花夏果的水果,在水果家族里还真是少见。难怪宋祁有诗云:“有果实西蜀,作花凌早寒。树繁碧玉叶,柯叠黄金丸。土都不可寄,味咀独长叹。”也难怪,它能在“海派四杰”之一的大画家吴昌硕笔下栩栩如生,风骨无限。

再看这两三株枇杷,树下,已是碎花一地,白里透着黄,只有香如故。

【菜园】

沿堤岸和小径,都是附近居民见缝插针垦出来的小菜园,有的还有方方正正的一大块,有的则真只是巴掌大一点儿,甚至只是一条窄得仅可放脚的小土坎,或是堆在路旁的成排的大大小小的盆儿、罐儿、桶儿。

这些,都被收拾得像模像样,无一例外地种着这个季节常见的菜蔬,小白菜、大白菜、香菜、菠菜、雪里蕻、萝卜、大蒜、香葱……应有尽有,也有的种了蚕豆和豌豆,都长出了胖乎乎的苗儿,估计不久就会开出紫的、粉的、蓝的、白的花儿来。

它们,用绿油油的身子,撑破了所在的小小田地。而田地的周边,是土黄的衰草的茬儿。田地的上空,是迷蒙青灰的寂静天。

打理这些菜园的,多是赋闲在家的老婆婆、老爷爷。常常见他们在园里扯杂草,松土,浇水,有时施点不晓得怎么积攒的粪水,老远就闻着臭,有时也把草、叶什么的收拢,覆上土壤自制火粪,青青的烟便飘上空中,与青灰的天连在一起,分不清哪是天哪是烟。

他们把对生活的激情和渴盼,还有不可言说的精神寄托,都一丝不苟地种在了土壤里,又揉和到了收获里。土地,无论何时,都该是我们最亲近的自然馈赠。

只是,经济不景气的冲击和困扰,城里的人把寸土都当成了宝,而乡下,多的是涌进城捞金的农人扔下的土地,只种了衰草,收了草籽和乡愁。

【落叶】

经过曲折的小径,总会经过这一处水泥的平坦路面,还有紧跟着的百来步台阶。

路两旁,全是白杨树和樟树。白杨穷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樟树则是穿上了浅绿、深绿、鹅黄、橘红、铁锈红交织的杂色外衣。树下,是低矮的修剪整齐的小灌木。灌木头上、身下,躺着浅棕色、深褐色的心形叶片,都是白杨树献给冬的礼物,层层叠叠,铺呈开去,有的尚且完整,有的曾被脚步踩散,有的则在雨水的浸泡下有了腐烂的气息。

路面,不再存有落叶,却时有黑漆漆的圆溜溜的樟树籽,踩上去吱的一声,留下一小团黑的污迹,一个生命,没了。也有的被脚尖碰上,骨碌碌顺着地势滚出老远,还要转悠几个圈儿,方才停下来,却被急驰而过的车碾过,拖出浅浅的黑线,听不到它的呻吟,一个生命,又没了。

路面,随处可见黑的污迹,便随处可见消逝的生命。

台阶的两旁是一小片树林,除了常绿的冬青和樟树,多的是法国梧桐和本地泡桐、水桐。很少有人打扫,便积满了落叶,有法国梧桐的掌状叶片,也有泡桐的心形卵状叶片,还有水桐的长卵形叶片。咖啡色的,死绿的,墨绿的,板栗色的,各种叶片堆积一起。叶片里,时有隐藏着的樟树籽,也有泡桐的卵形果实,或是水桐的球状果实。在脚板的踩踏碾压下,所有,喑哑作歌,零落成尘,而踏上去的刹那,只有厚实软绵。

光秃或者几近光秃的泡桐和水桐树旁,是冬青和樟树,和春、夏时一样,郁郁葱葱。

【飞鸟】

差不多每次下午回来,在爬坡的那会儿,总能见到飞鸟的影子。

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群鸽子,大约有二三十只,一色的灰羽。

因为每次经过的时间相差无几,所以见着时它们做的事,也几乎差不多的程序。总是一起,逆时针方向飞翔,又总局限在那一块天空。一圈,一圈,又一圈,动作整齐划一,该拍翅的时候一齐拍翅,该滑翔的时候一齐滑翔,该转身回旋的时候一齐转身回旋,干净利落,跟受了训一般。

有太阳的时候,天空白得惨淡,透着些许水蓝,它们回旋时的身子便闪着银光,在天空这浩瀚的大海里,泛起粼粼的波浪。没太阳的时候,天空铅灰阴沉,透着说不出的闷,它们依然转圈儿,依然灵动,只有身子不再发光。

没有数过,感觉它们每次转的圈数都差不多。但有观察,它们从来都是逆时针转,没有更改过方向,眼睛看到的,一次也没有。

转了那些圈之后,它们像得了命令似的,一齐落到就近的电线杆上歇息。默不作声,电线是线谱,它们就是音符,只不过是静止的音符。等我和儿子爬到小山的深处,音符也没见流动。

倒是一群麻雀,叽叽喳喳、杂乱无章地划过,从冬的寂聊天空,又停在潦倒的白杨枝头。

【院落】

这处院落,本想单独为景成篇,却在此时从心头悄无声息地流淌出来,还是觉着静谧贴心。

送儿子打球,或是去亲戚家,选择步行的话,便要经过此处院落。

它是部队的干休所。清一色的四层旧楼房,该有上十栋吧,外墙还贴着带绿色小方块的马赛克,防盗网也是老式的铁条子框。中间一条大路,楼房分左右排开,楼间间距都是相同,整体看起来威严古板,跟部队排的方阵一样。

因为是旧楼,便没有了讲究,一楼住户多搭了简易的棚子,方便雨雪天坐了聊天,或是做事、看景。棚子下面,有的摆着桌椅,有的砌了洗衣池,有的堆着杂七杂八不要了又舍不得丢弃的物件,也有的码着好几捆芝麻杆,顺着墙根儿一字排开,还有的摆着一些大盆小罐,种着花儿,栽着葱蒜苗儿。

大路两旁,全是高大葱郁的樟树,光看树身,也该是有些年头了。路面上,散落着黑的圆的樟树籽,也散乱着黑的污迹。每栋楼房的靠路的这面墙,新近换贴了青的仿大理石的大瓷砖,整了统一规格的宣传栏框,社区贴上了花花绿绿的宣传画报。

路的左旁,有一个大操场,单双杠、篮球架什么的,都还在,只是锈迹斑斑地,立在枯黄的齐膝的杂草里,荒芜了一段段心事。操场一侧的红砖墙,悬挂着一缕缕枯藤,几片败叶在风里,哗哗作响。偶有砖缝里挤出几片蕨类的叶子,还是绿的,反倒映衬了周边的衰败和颓唐。

在院落里居住的,是部队离退休的干部,或白发苍苍,或老态龙钟,或步履蹒跚,尽管如此,步子从不慌张,神态还是久经沙场和岁月后的从容与淡定,就像一条流了千年的小河,光是看着,就让人舒心、慰贴。

最喜欢跟在他们身后,看他们走路的样子。或夫妻俩个手牵着手;或一个搀着另一个的胳膊;或一个人独行,一手柱拐杖一手有节奏地摆动;或胳膊上挎着竹篮子,篮子里稀稀拉拉地放着菜蔬水果。有时,前面还跑着一条狗,边撒着欢儿,边回头张望着主人。见过的狗儿中,有一只壮实的哈士奇,黑白相间的毛色,高贵典雅,又总让我想起《狼图腾》里的苍狼,尽管没有一点狼的野性。

也喜欢不动声色地看他们围在一起下象棋,或是打纸牌,或是摆龙门阵,或是唱小曲儿。运气好的时候,还能见到那个满头银发的老爷子,就着阳光,在大樟树下给别的老头儿剃头,一把锃亮光滑的剃头刀,一双虬筋满布的手,三下两下,就出色地完成了一幅作品。

运气更好的时候,能欣赏到几个老爷子自创形式的弓弦乐音乐会。演播厅就在操场旁的大樟树下,几个人坐着板凳儿,围成一个圈儿,有拉二胡的,有拉板胡的,有拉大提琴的,其中有一个高大魁梧的老爷子,竟然还拉着马头琴,想必是蒙古汉子离退休后留了下来吧。这些乐器集在一起,中国的,西洋的,戏剧的,民族的,真不知是什么味儿,也不知什么样的乐曲才适合才能囊括。他们偏偏做到了,而且是那样如痴如醉。儿子曾说拉的好像是改编了的《岁月无声》,不得而知,只是觉着那些音乐如歌如泣,质朴里带着动听,又带着岁月沉淀的质感,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看来,形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是快乐,是恬淡,是幸福。

与院落相隔不远的学校和街道,学生在忙着赶在末日来临之前约会、恋爱,男人们在忙着赶在末日来临之前聚会、喝酒,女人们在忙着赶在末日来临之前淘宝、狂购。

玛雅人的预言,3D版的《二0一二》的卷土重来,点燃了一场狂乱的大火。

而院落,静静地偏隅一角,好似被时光遗忘,只坚持用自己的步伐和节奏,吟唱着一首首让人静心、安心的歌。

在冬的日子里,温暖了自己,也温暖了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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