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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

我想我的外婆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我越发的想念她。

她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农村老太太,佝偻身子,拄着拐杖,满脸皱巴巴的,没有一丝水分。她裹了脚,走路时一摇三晃,颤巍巍的。

就在大年初二,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一个表姐打来的。她语气很急,几乎是吼着对我说,外婆快不行了,让我通知我父母一起过去。当时我正在爷爷家隔壁村喝喜酒,她说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挂了电话才猛然醒悟。

我急忙给我父亲打了个电话,虽然当时还很茫然,但潜意识还是让我不敢直面我的母亲。父亲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然后做出了决定。他要我独自过去,他带上我母亲和妹妹稍后就到。他语气很温和,没有了平时的大嗓门。

我爷爷家还是比较偏僻的小山村,我搭着过路人的便车到镇上才坐上去我外婆家的班车。这一路上我的心情都很惶恐,想了很多。

其实我对外婆的身体情况早有预感,只是没有想到这么突然。

我的外婆年岁很大了,前几年刚过了九十大寿。外婆的所有亲戚朋友都去给她祝寿,可以说是儿孙满堂,开枝散叶。那时候她的身体还不错,能吃得下饭,所有亲戚朋友都觉得她能过百岁。

真正让我有察觉是在去年正月,那时我去向她拜年。她不停地抱怨自己身上很痛,这里不舒服那里也不舒服,舅妈说她身体不好,但是撑着要看到我表哥结婚。舅妈说的表哥是舅舅的二儿子,已经快三十岁了,家里人都为他着急。

而在去年腊月,表哥终于要结婚了,舅舅发了喜帖给我母亲。我被分配了任务,作为家庭代表提前一天去帮忙。

结婚前一天,我到了舅舅家,一进院子就看到外婆坐在门口晒太阳。她半眯着眼,看着在院子里忙碌的人。我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叫了声外婆。外婆转过头来看着我,我从她眼里看出了笑意,现在她应该是很开心,但她却没有和我讲一句话。

我又多叫了几遍,她依然是笑着看着我,我有些不解。旁边我大表哥的女儿对我说,除了少数几个一直在身边的人,外婆已经记不住其他人了。我有些伤感,又有些自责。像我这种一年也就见一次面又没有尽孝道的外孙她记不住也是正常的。

我坐下和她聊天,她也只是高兴地反复说着表哥要结婚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我和表侄女一起把外婆扶进屋里。她是个倔强的小老太太,如果能走她绝不需要别人搀扶,这次她却意外的服从了我们。外婆每一步走的就和原地踏步一样,十几米的距离,愣是走了五分钟才到。

在表哥结婚一周以后,她也终将迎来人生的黄昏。

在我赶到的时候,外婆已经处于弥留之际。我走进屋里,二姨和四姨已经在了。外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枯槁,连呻吟声都不曾有。医生已经去请了,七八个人围在不到十平米的小屋看着她。

二姨和四姨在旁边抹眼泪,周围的人也都沉默着。我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于是提前走出来。

院子的围墙已经拆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广场。对面的池塘也被填满了,取而代之的是新农村建设的文化广场和运动器材。所有我熟悉的一切都变了样,以前以为很大的天地原来这么渺小,以为可以一直存在的人和事都在悄然的改变。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时间也不为任何人停留。

我的父母也终于到了,他们和我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就急冲冲的进去了。不一会儿,父亲出来了。他问了我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来的。我也都一一作答,于是又各自沉默着。

屋子里传来悲怆的呐喊声,这叫声是那么的凄厉。人就像鲨鱼闻到了血腥味,蜂拥而至。我也挤了进去。二姨正在用烧酒揉搓外婆的身体,具体有什么功效不是很清楚,想来是可以刺激人体吧。

二姨一遍又一遍的搓弄着,越来越无力。最后悲呼一声,大哭了起来。大家也跟着哭,一齐跪在外婆床前,叫喊着。妈妈,奶奶,外婆,太婆,叫成一片。哭喊了一会,舅舅过来了。他先在外婆床前跪下,磕了个头,然后拿出黄纸在地上烧。

铜盆里装了清水,舅舅给外婆洗了把脸。然后我们就被赶了出来,姨妈们给外婆换上了寿衣。我们在外头等着,来了几个村里有名望的长辈进去了。过了一会,外婆被他们抬了出来。我们每个人被分了一炷香,跟在后面。

他们将外婆抬出屋,走小路到祠堂,从侧门进去。我们跟了进去,祠堂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副寿棺,外婆已经躺在里面了。姨妈们和妈妈在一旁扶着棺椁哭喊,我们依次上前献香。

我想仔细的看看外婆,因为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看她了。她闭着眼睛,神情安详,双手垂于身体两侧。我只看了一眼,就没敢再看了。

我爷爷也赶了过来,他并不只是作为亲家公过来吊唁的。我爷爷从我记事起就给人家看风水,挑选黄道吉日。爷爷让三叔用大红纸写了悼词,帮舅舅选定了出殡的日子。

第三天晚上,外婆入土以后,舅舅请了人过来做法事。

我们每个人身上披着麻衣,小孩子兜里都装着一把米。

法师是个五六十岁的男子,身穿青衣,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广场前面烧着一大堆东西,噼啪作响,我们每个人前面一捆干草,按次序跪在下面。这里面有外婆的子女,孙辈,曾孙辈,同族后辈,乌泱泱百来号人,笼罩在夜色下。

法师左手摇铃,嘴里念念有词。他发音怪异,我也不曾洞悉他念得什么道藏经文,或许是《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我外婆的子女,从我舅舅开始,捧着排位,撑着纸伞,按照法师指令绕着火堆转行几圈,就算完成一次。我母亲最小,于是排在最后。整个过程持续有一个多小时,最后全体叩拜,法事就结束了。

我现在对外婆最初的印象,是在小学时候,那是十多年前了。并不是说我更早的时候没有见过她,而是已经没有印象了。

那时我全家搬去县城,父亲去跑运输,母亲和我住在四姨家。母亲和四姨去做点小生意,家里没人做饭吃,于是请来了外婆。

外婆当时身体还很健康,八十岁的人走路也不需要拄拐杖。

四姨家有个小孩,年纪和我相仿,是我的表弟。那时他还很受大家欢迎,聪明伶俐,成绩也好,嘴巴又甜。我刚从农村过来很是自卑,所以很羡慕他。但是自卑的人往往很是敏感,我老是觉得外婆更偏爱他一些,我只不过是个附带品。所以那时候,我觉得外婆并不喜欢我,我甚至有些讨厌她。

后来我们搬离了四姨家,重新换过地方住,她也没有来看过我们,只有逢年过节才见面。直到有一天,我和奶奶闲聊的时候她突然讲起一件事。

她说她有一次来看望我们的时候,和房东聊天。房东说我家住在四楼,我奶奶身体好可以爬的上去。但是房东看到我外婆年级大了,走路摇摇晃晃,不许她上去。那时候我才明白,并不是她不想过来,而是身体已经拖累了她。我有些后悔,但也未作出什么改变。

而在现在,我虽然想念她,但终究无法再见。

风吹河岸老,往事成烟云。

总角悲白发,亡夫盼新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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