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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终将输给了沉默

校园的香樟树弥漫着清爽的气息,张钰顺着光线躺在我身上。她闭着眼,脸瞬间被放大,右眼角的那道疤,像个泪痕,不知是在哭泣什么。

阳光不偏不倚的穿过树梢,温暖了气息。

我轻轻的睁开眼,没有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没有那种离殇断肠的哭泣,没有那种驱散孤独的笑意。就怔怔地看着窗外,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踪影。

一望无际的黑暗寂静了整个夜晚,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气息,泪珠在脸上划过的痕迹就像一把火,烧得我心痛。

张钰,你还好吗。毕竟梦到你,不是第一次了。

九月初秋,我带着憧憬,惶恐,坐在新教室里。十一岁似火一样的年纪,烧灭了我们之间所有的陌生感。汗水和笑声一起被挥发到空气里,还未真正了解对方脾性的时候,是最单纯的美好。

她好安静,仿佛周围的热闹和憧憬与她无关。她好像被世界遗弃了,却一直活在世界里。

我坐到她对面。

你叫什么名字。

蔡文。

我翻动着她的铅笔盒,看中她其中的一根笔,“这笔送我好不好?”我露出八颗牙,脸颊的肉堆积得非常巧妙,使嘴巴变成弧度,眼睛变小,却弯弯的。

好啊。

我拿着那根笔,就像一个得到玩具的小孩,心里的小快乐被充了气,无限放大。

那根笔最后当然被我弄丢了,我不以为意。可要是我知道最后的结局,估摸着那根笔正安安静静的躺在我的抽屉里。就像蔡文送我的那本书一样,我接到那本书的时候,仿佛把自己的灵魂交给了她。当时脑子里有个不安的声音叫嚣着:“这是她送你的最后一样礼物了!”而我当时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可最后,却变成了事实。

我有点无法接受。

认识蔡文,自然也认识了从小学和初中都跟她同班同学的张钰。这个胖胖的,高高的女孩,我经常把头枕在她的手臂上,就像枕在棉花糖一样舒服。

我还会经常跟她比高。总是败下阵来的我却是个打不死的小强,再无敌的拖鞋都拍不死我。

好多次,我会穿着增高鞋跑到她座位旁,“快,站起来跟我比下身高。”她会瞟一眼我的鞋,站起身,挺直腰板,低头看着我,那嘚瑟的表情好像在说:“小样,穿内增高还没我高,矮冬瓜。”我总是自尊心受挫,于是——

“你信不信等中考结束后我穿十五厘米的高跟鞋站在你面前。”

“你穿啊。难道我不会穿吗?!到时候你还是比我矮。”

“我相信你不会穿的。等那天我威风给你看。”

“好啊。到时候我们从你家走到图书馆,再从图书馆走到四季青,你的脚会——”

我不由地脑补了一下,第二天捧着脚大喊酸痛的情景,以及她阴谋得逞的奸笑。

于是这个想法就被打消了。

青春真的很美好。我带着和爸妈吵完架的怒火,去张钰、蔡文家平息。我们闹到凌晨一两点,睡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们笑得太凶猛而被吓跑。终于,决定睡了。灯关掉而泛出的绿光,像猫的眼睛,在黑夜里透着一股诡异。

我们讲鬼故事互相吓对方,讲到恐怖的地方会一起钻到被窝里,相视一笑。

谁说黑色的眼珠在黑夜里注定被掩埋,在黑夜里光芒闪得最亮的,偏偏是黑色。

初二那一年,张钰莫名其妙的不理我了。我像是突然置身在混沌的空间里,失去了光明,不知所措。于是,孤独,害怕,愤怒通通向我袭来。我茫然地向前走,前方,只有一片黑暗。

回头观望,那些欢笑的画面就像黑暗里的一抹光。我拼命的光源处跑,可时间总是把我往后推。

真的很无奈。

周五放学,看着公交车上有你的身影,立马飞奔上车,慢慢的靠近你,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在看你,你在看窗外的风景。张钰,到底怎么了,我们变成了现在这幅摸样。

车缓缓的路过一条河,你知道吗,我当时很想下车,慢慢走进河里,让冰冷的河水淹没我的身体。

去食堂的路上,周围好热闹。寂静却插在我和蔡文之间,我们努力的找话题,却终究沉默在尘埃里。

那一刻,我好想你。

餐桌上,你说着你的生日名单,字眼之间没有我的名字。我忍住泪,不让那泪珠滚落下来。于是,低头。于是,狂吃。无数次咳嗽,无数次噎着,无数次拍着胸脯。泪,还是落下。

真没用,在你面前,我还是哭了。

又是一个周五。头顶上的电风扇呼啦呼啦地转着,驱赶着教室的闷热。班里,你不在。你和那些所谓的优等生去培优了。思念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翻涌过来,那时,我抱着蔡文,哭得歇斯底里,有那么点震耳欲聋。

蔡文说:“在你和张钰之间,我就像个第三者。”我没有反驳什么。或许,在我心里已经默认了。所以,在很久之后,我对着蔡文说你和张钰就像我的左右手,一个都不许分开时是多么的可笑。

听同学说,你之所以离开我,是因为我到处说你的家庭。可是张钰啊,我没有。你选择相信让友谊溃不成军的谣言,却不相信我。

总是很容易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盯着那个东西看几秒钟,几分钟。看得出神,想得出神,这就是传说意义中的发呆吧。在那段时间,处于空白边缘的我,在生命里出现了空档。不知该干些什么。当从这期间恍过神来,然后想你,几近疯狂,肆无忌惮。

你说过你想当语文老师,我想过以后让我的孩子去做你的学生;你说过你想去台北,我想过买《下一站,台北》来翻阅一下,告诉你台北哪儿最好玩,哪儿最好吃;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爬老虎山,带我去吃山中庙里最好吃的面,我却想和你一起去看日出。

可这些统统没有实现,你用你的离去使这些话语和幻想支离破碎。我试图把这些碎片拼回原来的摸样,我天真的这样你就可以回来了。可在我捡拾的时候,那些回忆不由分说地拍打着我。我拼命逃窜,我用满眼的惶恐去看那些过去。我的心,被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撕扯着。彼时,有另一个声音在嘲笑我的幼稚,批判我的脾气。

当我以为失去张钰还有蔡文时,她们,合力把我推向深渊。

想你回来,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怕当面说没有那个勇气,而你又不理我。

发短信吧。

张钰,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你的家庭了,我错了。

张钰,下次不会了。我发誓!

张钰,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张钰,都是我的错,我好想你。

张钰,原谅我好吗。

张钰,原谅我的话,给我打电话,好吗。

张钰,求你。求你不要离开我。

卑微到尘埃里,但愿能开出花。

整日的等着电话。经常去翻短信,看你回我没。我又怕你不回我。心里放了就像把永不平衡的称,忽上忽下,比坐海盗船还心惊胆颤。

电话铃响起,我的预感就是你。我飞快的朝铃声处跑去,看到来电显示,我确定是你。

“喂,张钰。”满腔的言语都是欢喜。

她没提,我也没提。心照不宣。我们就像回到了以前。

我觉得自己飘在云端里,风一吹,就飞向远方了。

这个夏天,离开了,又在一起了。

初三这一年,蔡文选择了离开。这个离开恰恰好,或许又不是恰恰好。一切都好像是有预谋的,预谋着离开。

不是不心痛的。我和张钰从没提过这个话题,像是敏感区的炸雷。去触碰,不是硝烟,是比硝烟更恐怖的悲哀。

蔡文,你知道吗。我沉浸在悲哀里无法自拔。张钰,我不知道。或许跟我一样吧。所以沉默蔓延开来,我和她之间似乎只剩下这些。拼命地找话题,却该死的没用。

最后,终于,张钰也选择了离开。一个一个的,走得如此决绝。

有那么一句话说:一段好的感情值得一个郑重的告别。难道是我们的感情不够好吗?!我们的告别,是那么的匆忙和草率。

试着去争取,去争夺,去抢。最后悲哀地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力和无奈。

看着张钰,蔡文,还有那个第三者,那个本该属于我的位置被那个第三者占夺。

她们一次次地从我面前走过,第一次觉得欢声笑语是那么的刺耳,好想把她们屏蔽掉,屏蔽到外太空去。

我感受到,原本在胸膛跳动的东西,正缓慢的分裂开来。我用胃去支撑,据说,胃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于是,我用饱满的胃去陪伴我空虚的心。最后,得了胃病。

一切,都是活该。

我已经不想往上爬,就让我活在深渊里。让我选择黑暗,我想去适应它。我知道,伴随黑暗的,还有孤独,还有寂寥,还有无法言语的伤痛。我想,我会习惯的,或许我一直习惯着。可我万万没想到“精神分裂”,白天,乐观开朗有活力。晚上,孤独寂寥带忧郁。人前,永不放弃的乐天派。人后,轻言生死的自卑女。

就像个双面人。

或许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我是个更甚者。对着月亮畅饮,大谈人生理想,大谈社会感悟这样的傻事又不是没干过。比“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差了那么一点。

记得那一些画面。

我无意中看到才女蔡文姬的名字。对蔡文说:“蔡文,蔡文姬是你谁啊。”我故意把姬的音拉长,像是在嘲笑。还有,历史老师在课堂上讲造纸术的发明者蔡伦时,全班哄笑。哈哈,蔡文。课后,我用很认真的语气对她说:“蔡文,蔡伦是个太监啊。”

“哦,关我什么事。”这是她对我的回答。

可我却自顾自地笑着,那戏谑的眼神没有看到她满眼的愤怒。我也没听到她的咆哮声。耳边充斥着的,都是我的笑声。

这样,不离开才怪。

后来,蔡文和那个第三者分开了,源于争吵。

我们都孜然一身了。

时间真的很可怕,改变了一切。

我们,是不是都是悲哀的。或许,我比她更悲哀。

我也想过去恨她们,去报复她们。的确,我也这么干过。可是,好心疼。原来对爱的人是提不起恨的,再大的伤害,也忍不住去原谅。

这场友情的失败,不是因为我们倦怠了时光,而是因为我们输给了沉默。

还好,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三年。

这三年,足够我去回忆了。

足够我去回忆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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