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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鹤见范哀公

圆鹤者,世之名医也,有起死回生之术,妙手回春之能。范哀公者,范国之君也,年十五,似长而年未成,似幼而已脱蒙。

(一)

圆鹤云游至范,见哀公,望其面色,曰: “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哀公曰:“寡人不欲就医,先生请自便。” 圆鹤出,哀公曰:“生死有命,何必强求?”

居十日,圆鹤复见,曰:“君之病在肌肤,不治将益深。”哀公复曰:“寡人不欲就医,先生请自便。” 圆鹤出,哀公复不悦。

居十日,圆鹤又见,曰:“君之病在肠胃,不治将益深。”哀公又曰:“寡人不欲就医,先生请自便。” 圆鹤出,哀公又不悦。

(二)

居十日,圆鹤持朱丹、汤药,径入大殿曰:“疾在腠理,汤熨之所及也;在肌肤,针石之所及也;在肠胃,火剂之所及也;在骨髓,则不过十日之寿矣。今疾已入骨髓,唯臣祖传仙丹、汤剂可疗,臣请为君医治。”

哀公曰:“寡人不欲就医,先生请自便。”

圆鹤急曰:“今疾在髓中,行将大限,何故不医?臣祖传良药,君何不受?况患者必遵医嘱,君何不从?君欲效蔡国之先君桓公乎?”

哀公曰:“文武聚大殿议国事,请先生回避。”

圆鹤勃然而起,疾步登殿于御前,以拇、中指掐哀公之颌,以食指撬哀公之口,将朱丹、汤剂强灌于哀公腹中。

(三)

哀公大怒,以掌掴圆鹤之面,复以足蹴之;圆鹤翻滚坠阶于堂下,哀公拔剑逐之欲斩。

文武群臣皆谏曰:“圆鹤先生虽有冒犯,然诚乃好意,君不得斩。”

哀公叱曰:“体,孰无疾?寿,孰无终?体乃寡人之体,寿乃寡人之寿,医与不医,寡人自处之!”

圆鹤曰:“医者,救死扶伤,乃天职也;医者,有父母之心也。倘娇儿畏苦而拒药,岂可任之?臣秉父母虽慈而不宠溺之心,履医者救死扶伤之责,然君怒欲斩臣,此合情理否?”

文武群臣闻之皆称善,谏哀公曰:“圆鹤先生感君有疾,以仙丹、汤剂医治,此诚好意,君当恩之。”

哀公谓圆鹤曰:“普天之下,丧夫之妇甚众,夫别家日久者甚众,年长而未嫁者甚众,若三女有失雨露而致病,先生欲以身为药而医之否?倘彼不从,先生必强施云雨以医之否?倘如此,情能容乎?理能容乎?法能容乎?倘果如此,彼当恩之?当仇之?”

圆鹤曰:“君诡辩,不足以谋!闻贤君者,从谏如流;昏君者,自专拒谏;今君之自大执拗,足见一斑。今之范国自君登基,虽国力渐盛,然观君所为,注定昙花一现,久必败亡。此功败垂成之兆也!”

文武群臣闻圆鹤之言,皆伏地而谏之曰:“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圆鹤先生忧国忧君,诚出好意!君当从之,并奉为上宾。”

哀公叹曰:“以逆耳忠言为绳,将苦口良药做线,缚我手与足,迫我择不求。披善心好意之甲,执忠职尽责之干,各抒金石之论做弓箭,不过强人所不愿!寡人宁为闲庭之燕,不做笼中凤鸾;愿从司命生死之簿,不做奴偶困囿人间。”

言讫以指自探其喉,尽呕腹中朱丹、汤剂并未消之食于地,复下诏退位,自贬为庶民。

圆鹤叹曰:“自大执拗之人,不可共语。恨乖戾竖子不从吾谏,致功败于垂成。范国修养生息数载而今坐失中原逐鹿之机,惜哉!”

(四)

圆鹤出宫,谓范人曰:“范国本可称霸于诸侯,奈何为君者自大执拗,乃至功败垂成。”

范人不悦,曰:“君若失德,自有托孤大臣行废立之法。先生一医者,何以轻言国政?吾君继位以来,国不曾失土丧地,民不曾流离失所,忠良之仕不曾蒙冤受忌,奸佞小人不曾得宠擅权。只因不受先生医治,辄以恶名冠之,窃为先生所不取。”

圆鹤曰:“患者当谨遵医嘱,此份也;为君者从谏如流,是明君也。今范国稍有政绩,君即专横而民亦自满,久必败亡。此非功败垂成而何?”

范人长揖而谢曰:“浅水难养蛟龙!范国福薄之地不足以久留佳客,范民鄙贱之人亦不敢与高仕共语。先生请自便,范地不相留。”

圆鹤行至范、蔡之交,有乞食者蜷于隅,貌甚苦。圆鹤见之,探其脉而谓之曰:“汝肠胃有疾,乃饮食无律兼食污秽之物致肠胃抽搐所致,吾当医之。”乞食者千恩万谢,如久旱逢雨。

圆鹤执笔开方,告乞食者曰:“照此方抓药煎服之,兼以肉糜进补,十日可愈。”乞食者摇首而苦笑,双手捧药方还圆鹤曰:“先生请自便!吾当自生自灭,不劳先生矣。”

圆鹤曰:“此乃千金良方,吾之诊金分文不取,汝何辞而不受?汝居范、蔡之间,蒙昧自大类范哀,讳疾忌医如蔡桓。”

乞食者唯徘徊于哭、笑之间,终无言以相对。

(四)

哀公即逊位,访扁鹊于山水间。

扁鹊曰:“圆鹤神术,医家之冠,吾弗如远甚。”

哀公再拜曰:“昔为朝堂之君,衣伸手而饭张口;今为市井小民,体健可自食其力,患病则无力谋生。今来求医,先生尽力即可,生死自有司命者主之,何必强求?”

扁鹊望闻问诊后,笑谓哀公曰:“圆鹤之言非虚!君之疾已入骨髓,本不过十日之寿。然溯病源,乃国事操劳之故。今君已逊位,既无权谋纷争扰心,亦无案牍卷章劳身,入髓之疾已自愈矣!”

哀公即别,老于渔樵,终不以王霸称也。世人或惜或赞,莫衷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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