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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乡记

前阵子下乡之后,劳作之余,总想写点什么,真提起笔,又不知该如何写;记个流水账吧,显然太小儿科。在乡间每天会发生很多事,但多数又不值得记录,芝麻绿豆大的事都拿来絮叨的话,不免又拖沓冗长,让人笑掉大牙。

日常琐事中也会有感触;但你也知道,有些感觉可感知而难以表达,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这就难了我了,兜兜转转,徘徊踟蹰,竟不知如何是好。只怨自己文笔太过笨拙。而有些灵感又如流星般稍纵即逝,当你想着晚点再记录的时候,真的已经晚了,过后打死都想不起来。

譬如昨天想到一个节点,本可以深发展地写上一段,昨晚上犹记得,今天却死也想不起来了,懊恼也是白搭!除非下次长点记性,老老实实把灵光一闪给记录下来,摁实它,它便再也跑不了了。

下乡之后的前六天涂鸦了六篇日记,皆是有感而发。因由一种生活转换至另一种生活状态,难免会发生许多感触,也因多了一份新鲜感,以及那些不可预知的劳动体验在等着我,还是让我有些小紧张与小期待。因在城里住久了,身体与精神被囿于狭小的方寸之间,总难免疲乏困顿,心灵也极度枯萎,人也变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了。而暑期中正好机缘巧合,便顺势而为,得以下乡去锻炼一下体魄,增长一些见识,总是好的。

本着这点小小的心思,毅然投身于自我改造的洪流中去了。七月的仲夏具火般的热情,天地之间,犹似个巨大熔炉。置身其中,身未动而汗先流,身一动而汗如泉涌,岂是汗流夹背所能形容?忙碌在田间地头时,那汗水先是浸湿了衣,再顺着衣角滴滴答答地往土里掉,许是农作物须经这勤劳汗水的浇灌,始得丰收的喜悦吧?

不消说,身体是极辛苦的;但奇怪的是,心里一点不觉得苦,甚至于收获了巨大的快乐,在心灵的满足感面前,一切的苦累都不值一提。一份耕耘一份收获果真不假,想来,这世上不劳而获之事应不多吧?想要有所得,总要有付出。

之后又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六天,这几天基本是重复之前的劳动,没什么可写,感观也失去了先时的新鲜,不复敏锐,便索性休笔。有一点倒值得一提:这段时间我饭量是猛增了。头两天是照以往的习惯吃,但不行!干活时明显力不从心,走路时人已飘飘然!下蹲干活后再起身时,不由地眼冒金星,浑身乏力。从此便学了乖,每餐多吃,并补充点心,这样才好过一些。

还有就是,经过这段时间的打磨锤炼,我力气见张,肤色变黑,离地道的农人已相差不远了。

记得临走时,奶尾随来到门外,我上了车,她问我还回来伐?我说过段辰光还回的。她不舍地看定我,挥手叮嘱道:“那我不送你啦,你慢点开。”我答应着,在奶慈悲的目光中,点火,车缓缓启动时,我不忍再转头瞧她一眼。

回顾这些日子,与奶朝夕相处,感情与日俱增,祖孙俩其乐融融。妈因嫌奶打呼及谵语,不敢与她同住,否则将一夜无眠;我则觉得无所谓,并乐得与她相伴,睡眠几乎未受丝毫影响。相反的,因我不习惯早睡,经常会熬夜,我反而担心会打扰了她。

每天晚饭过后,奶把碗摸索着洗了,见我还在玩手机,便开始催我:“走,到房里去吧!”我说还早呢!——奶一辈子都维持着农村人早起早睡的老传统,却不知我的作息习惯与她有着天差地别。她又说:“还坐着干嘛?灯么开着,风扇转着,多耗电啊!——你要不走,我就陪你干坐着。”见我仍不动,她开始恐吓:“再不动要吃‘生活’啦!”我拿她真没法,只得假装顺从,到房里稍躺一会再遛出来,她便睁一只眼不再管了。

奶惧妈,这点勿庸置疑,妈跟奶讲话时,因中间隔了几步,通常都是用吼的,让人觉得她俩是在吵架。事实上妈的语气的确不够温柔,且带有几分怨责。人一旦上了年纪,总不免糊涂,且不长记性,奶也不例外,常为此惹得妈跳脚,所以也难怪妈嗓门大。好在奶听不到,但她应该会感受到妈激烈语气的威慑力。这时,奶便唯唯的不作声,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凡遇到此等情况,我都会护着奶,并极力地劝导妈。

我跟奶说话时,不会像妈那么大声,我会走到她跟前,扳过她的头,对着她的耳朵诉说。因我的柔顺,导致奶非但不惧我,反而会拿我开涮;因我的理解,使得奶对我产生依赖,事事都来征讨我的意见。她颤颤巍巍走来问我时,就算我再忙,总会及时给她答复。如此,即便是做错了,妈到时责怪起来,她还能把我这个挡箭牌给及时地抬出来。

而妈呢,每天没日没夜地干活,家中大小事情,均由她一手掌握,个中辛苦,自不在话下。忙活了一天,回到家有点小脾气也很正常。归根说,她毕竟是个女人,若事事跟女人斤斤计较,问你,还活不活?

但妈总体表现仍是不错,会考虑到奶的生活不便而主动让出带卫生间的房间给奶居住,也关心奶的冷暖,有好菜好肉总让着奶先吃,这是我亲眼瞧见的。

俗语有云:“家有一老,便是一宝”,遗憾的是,许多人并不能真正领会。且不说家中有一位高龄长者是家族兴旺,人丁阜盛的象征,同时也是长寿基因的无声传递。单单是她往那一坐,也会让人觉得心安、踏实。再者,老人在时,不论下一辈年龄有多大,仍然有机会被人称为“孩子”,仍然有“来处”;而老人一走,便只剩“去处”了,也永远没机会做“孩子”了。当你上头没人时,你会惶恐无助,你会兴味索然,你会觉得肩上压力陡增。总之,生活好似没了方向,人生好似失了意义。(这点我没切身体会,是听人讲的。)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地广随尔踏,是何等的大写意!这正是我内心的渴望,我要自由!我想飞!——我自认为是大自然的儿子,去拥抱自然,去亲吻大地正是我灵魂的皈依所在。而我,才迈出了一小步,一切才刚刚开始。

至此,下乡体验暂告一段落;可当我再回到城里时,不知为何,心里仿佛觉得缺失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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