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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水路回家

的开叔是年少的时候逃荒去的洲上,因为兄弟姊妹多,养不活,逃到了江洲,在那儿过了一辈子。的开叔那年过世,按照落叶归根的习俗,要归葬老家。死后他就是走水路回家的,从长江向下漂,转杨湾,走泊湖,上岸回到刘家屋,然后居住在村前的祖山。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世世代代喜欢水路,甚至崇拜水路。直到现在,好多人还在怀念水路,把水路当做我们最后的旅程。

譬喻,我童年时候的铁杆伙伴自来,18岁那年大病,辗转于上海、南京求医,生命无望。弥留之际,自来提出走水路回家。坐了两天两夜的船,回到家里,自来又奇迹般的活过来了。

此事再一次让所有的村人坚信水路的可靠,仿佛与某个遥远的神秘事物相关。

我也是,从一出生就与水路有关。小时候,父母戏说,那年发大水,水涨到了家门口,有一天,水上漂来一个大浴盆,里面坐着个小孩,然后就拣起来养,这个小孩就是我。慢慢长大以后,都是跟随父兄的船走水路到望江,到江外的彭泽,以及更远的远方。仿佛水路没有尽头,它通往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通往历史和未来的深处。

真是这样,曾经在水路上行走的时候,我看见泊湖上辽阔的水路与蓝天相接,在天地之间铺开;我也看见长江上苍茫的水路深入远方的山影,神秘而使人浮想。

后来我也无数次在一些河流上行走,人在旅途,两岸的群山静止而奔涌。——这当然是在人的内心里,有时仿佛静止,有时仿佛在奔涌……

我知道,路与我们的理想有关。水上的旅途与陆地上显然是不一样的,汽车或者火车它们太快了,我一直以来都不太喜欢。而在水路上,时光缓慢而富有质感,仿佛触手可及。最平坦的路就是水路,最坎坷的路也是水路。譬喻波涛汹涌的时候,水路就成为我们生命的挑战,真正的生命力量就在水路上呈现。

因此,水路成为我们内心的一个结,仿佛冥冥之中与我们的生命有关,与前世今生甚至来世有关。就像一直以来,我们这里的每一个姓氏,都无数次前往江西鄱阳,去寻找一个名叫瓦屑坝的地方,最后又都以无法找到具体的落脚点,而带着一份惆怅返回。对此,我总以为他们应该走水路去寻找,这样也许能够找到一些什么吧。

是这样的,我总是无数次想象瓦屑坝。六百多年以前,我们的祖先或躲避战乱,或被迫移民,汇聚在鄱阳湖畔一个名叫瓦屑坝的古老渡口,先后从这里乘船,驶入茫茫湖水,驶向长江,转河川,走向未知的远方。瓦屑坝就成为先民们对于故乡陆地的最后记忆。对于丧失了家谱和祖先记忆的移民后代来说,瓦屑坝就成为了我们的根。

是的,水路是我们回家的路。从水路出发,在外漂泊,我想,当我老了的时候,我会从水路回家。从水路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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