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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的心情

只剩下最后两千块钱的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仿佛想起了当初贪玩的少年,一个人逃学去打电子游戏,天黑后,他不敢回家,面对父母的质问和老师的斥责他不知如何是好,挨打挨骂他其实都不怕,他最怕的是面对那双失望与痛心的眼神,各种复杂的交错让此时的少年压力倍增却又无能为力着,他此时只想自己快快长大成人,因为那样他的自由与言行就不用受到别人的左右;同时,他心里又在默默祈祷着,希望奇迹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幻想着老师没发现或者是回家后父母有事不在家,这样或许可以逃过一劫。

望着眼前轮盘转动,仿佛每一个卡位里面都有一双眼睛,有斥责、愤怒、绝望、嘲笑、惊讶、无奈甚至是悲痛的眼神,各种各种,望着他,使他坐立两难。此时,他没有下注,因为他已经失去了信心,他在用低沉的声音对着自己说:“我该怎么办”。他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他把自己的积蓄、父母给他办事的费用、还有撒谎向亲朋好友借来的钱都输光了,后来他向父母撒谎说钱被朋友借去看病了,是很严重很严重的病,父母相信了,出于对孩子的心地善良,父母咬着牙齿又给了他两万块钱,让他把事情办好。在平常里,父母是那般的节俭,哪怕是一块钱一毛钱,父母能省则省,看到父母的难处,他心里其实早有触动,在接过钱走出家门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再次的欺骗连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他后悔了,并不是后悔输了钱,而是后悔自己最初的选择。望向蓝天,多愁善感的他再次触景生情。然而,这两万块钱,他只剩下十分之一了,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算有人知道,也不会去同情他这个不折不扣不孝的赌徒。

四月的季节,鸟语花香,柳絮飞扬,街头的花男少女使这个城市充满了活力,四处的新绿以及远处的群山也使人们心旷神怡。但是他呢,寒冷的冬天刚刚过去,等待他的却是比那冬天还要寒冷的深渊,他要怎样面对?回家后望向亲人痛心的双眼,他要怎样面对?亲朋好友的指责与嘲讽,他要怎样面对?天快亮了,如果有一面镜子,他或许能够看到自己的头发已经有部分变得白了起来;是啊,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青年,心里的承受能力又有多强呢,父母用血汗挣来的钱他就这样葬送了,谁会不痛心呢;看见灯红酒绿的夜市和名车豪宅的富甲,谁又甘愿做一个平凡的人呢。

最后一根烟灭了后,他开始动了。他拿出了最后的两千块钱,在换取筹码后,或多或少能看见他眼里顿时的炙热以及炙热背后的冰遂,只见他孤独一掷,仿佛把那些亲情、友情、爱情已全部抛开,带着所有人对他的信任与期望将所有的筹码全部押向了最大的赔率上;不知此时的他是怎样的心情,这两千元是他的全部,输了,他将一无所有!因为在这个社会上除了自己的父母和亲人以及血浓于水的关系,没有任何人会向他施舍一分钱!这个社会也并不会因为少了他这样一个诚信缺失、满口谎言的人而发生任何细微的变化!轮盘再次转动起来,不难看出他的部分头发在瞬间变白,仿佛命运之门即将开启,他自己也知道,这一注赢了和输了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命运,这是冰刀与烈焰的选择,更是是受人敬仰与人格永失的选择!

太阳在升起、柳絮在纷飞,人与人在更替、春与夏在交织;这些都是天地隐藏的法则,任何人都无法更改。这里的人生也一样,游戏的规则并不会因为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而改变,还是照旧,轮盘在转动一阵子后,中心球即将落下,但球的位置与最大赔率的卡位几乎相差十万八千里,球虽然还在转动,但结果已经很明显,他要输了。他显得有些惊讶、似乎在不敢相信着什么,他嘴巴微张,有些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小时候老师鄙视他、同学捉弄他、父母打他的画面顿时浮现在眼前,他也曾想过,曾经的侮辱、嘲讽、失望并不可怕,会有明天为自己作证,可是,明天在哪里呢,他又如何证明呢?即使是这样,他却没有任何沮丧的动作,相反的是他眼里的火热丝毫不减,仿佛一股信念支撑着他坚持到底;做一件事情并不难,难的是在于坚持,其实坚持一下也不难,难的是坚持到底!

仿佛幸运之神开始光顾他了,本该停止转动的轮盘突然加速,越转越快,这是最大赔率即将出现的征兆!反观他,并没有欣喜若狂的表现,只是那种不敢相信的神情消失了,好像他早已知道这一注他会获胜,顿时周围传来各种声音,议论的、欣赏的,更多的是佩服。他背后聚集的玩家也越来越多,或许是在羡慕吧,而他只是把下颚搁在两手交叉起来的手背上,眼里的炙热已经消失,充满了冰冷……轮盘在快速转动几圈后嘎然停止,中心球丝毫不差的落在卡槽中,上面写着一百倍。二十万的现金递在手上的时候,周围喊“精神”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响遍了整个楼层……其实谁又知道,他此时的酸楚!他宁愿放弃这一切,来换取时光能够倒流;他宁愿放弃这一切来换取父母一个赞同的眼神;他宁愿放弃这一切来换取亲朋好友对他最初的信任和认可!眼前特殊的纸张只是让他能有一个从头再来的资本罢了,他所失去的并不是这些钱能够衡量的!但赢了总归是好的,起码能够让他更加的有勇气去面对曾经的面孔,起码可以还给他人曾经在物质上对他的投资。给在场每人一份“红钱”之后,他走了出来,肩负千斤、身背重压的他或许可以小睡一觉,但他没有,他存好钱,来到了江边,想起了父母第二次给他钱的忠告与提醒;想起了十年没见过面的同学把钱借给他的时候对他的鼓舞;想起了前两天他把公车保险杠弄坏四处借钱而又无人理会的时候;想起了她说他是人渣的瞬间……曾经的历历在目无时不刻的敲打着他并不算成熟的心灵,他对江河发誓,不会再想任何私人借哪怕是一分钱!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步入这种环境哪怕是一步!

漫天的柳絮像蒲公英的种子,落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飘飞在他的脸上,望向阳光,他笑了;不是因为赢了,而是因为他找回了自己,也找到了信心;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碰到任何困难,承受多大压力,只要他去回忆那天晚上的心情,都会一笑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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