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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的石磨

年前,我驾车回过一趟老家,记忆最深的还是老屋下,台阶前,那一扇不知碾过了多少岁月的石磨。

那天,妻子、女儿和我刚走上土石混筑的石梯,织入眼帘的是老父亲蹲在大石块边挥舞着小铁锤的画面。我迈步上前好奇地问:“爸爸,您在做什么呢?”“用半扇磨子来做级石梯。”父亲在喘着粗气中停了下来,糙树皮似的手背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

“磨子不是还能推米豆腐吗?”

“现在,家里都用打米机了,哪还用得着磨子……也懒得推了……”我嗯了一声,没接过话,只像身边棕树一样傻站着。父亲见我发怔,一时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他晃了晃脑袋,俯下身,接着摆弄那一半已埋在泥土里的磨轮,而后又用脚踩了二三下,看是否能平稳地担起承载的重任……

“这好像还差点儿!”父亲自言自语道,随即从棕树下的泥土上找来一块细长的条石,从石磨的侧棱边塞了进去。

“咦,不是还有半扇石磨吗?这都放在哪儿去了?”我左顾右盼。

父亲似乎心领神会,抬起头来微笑着说:“你是不是在找另一半石磨?”我笑而不语只顾频频点头。

“它还在屋檐下呐!”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我看见了石磨的残躯。它歪斜着身子,半入泥土的静立在几只母鸡用翅膀刨出的小坑边,看上去恬静如菊,得失不惊。见此情景,我禁不住想冲上前去问问——石磨呵,你是在闲听台阶上几蓬苍耳卷起的岁月的潮声,还是在暗自咀嚼着与板壁上泥锄共舞的艰辛呢?在长久的对视中,它默默无语,我也只能低头细数它挨过的风雨,以及流转的光阴。这不数则已,一数光阴更兼风雨,几多人事沧海桑田,几多欢笑散作云烟,几多爱恨早已蹁跹,惟石磨以穿越时空的姿态质朴依旧,守望依旧,淡然依旧,无声亦无悔,无妄亦无忧。

如今,在光电声色的世界里,石磨早已告别了那个物质紧缺,岁月枯槁的年代,轰鸣的打米机已经在新时代的召唤下闪亮登场。可谁曾记得,石磨是父亲在分家中获得的家当,也是爷爷留给父亲的念想呢!如今,爷爷已入土为安,父亲也老了,石磨也老了,木制的磨芯已在转动的磨盘上吱扭作响,常唤来年迈的父亲俯下身用锃亮的斧子嘣嘣地敲击。磨芯紧了,磨轮转动了,母亲端来了一盆泡过水的宗稻米,一瓢一瓢从磨眼灌下,洁白的米浆从磨轮的边沿淌下来,像是挂了一圈流苏,母亲的微笑成了辉映在流苏上摄人心魄的美。我记得,那时母亲的脸没有舔过光阴的刻刀,披肩的长发没有囚禁在黑色的发夹,她转过身来,慈祥的脸也没有划过孩子们长大后的焦虑与担忧……

思至及此,我慢慢地转过身去竟不知母亲早已来到我的身后,她伸出干枯如铁的手抚摸着石磨,久久不言,目光也显得十分浑浊。后来,母亲松开了手,低声说:“石磨不用就拆了吧!我也推不动了……”说完,她那早已枯涩的眼角微微泛起了泪花。我知道,人老了最怕记忆还年轻,这正如母亲怕往昔洒落在石磨边的欢笑再一次轻扣她不安的心门。站在母亲的身边,石磨成了母亲的一部分,殊不知,我却成了母亲生命的另一扇石磨……

这时,女儿屁颠屁颠地跑上来问我:“爸爸,那是什么?”

我抿了抿嘴后告诉她,那是石磨。

石磨可以做什么?

石磨承载着奶奶的岁月,收录着爸爸的欢欣……

它不是一块石头吗?

是的,它终究会成为一块不被我们记取的大石头。

女儿侧头看了看我,娇嫩的脸上一半茫然,一半迷失。

谈话间,父亲从石梯上缓慢地走上老屋。他举目长久地凝望着那幢曾经庇护石磨的倒塌了的老屋也一言不发。循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那些覆盖在瓦砾上几堆乱生的荒草,以及在风中坚持与守望的几根泡过水的立柱,似乎也在静穆中看到了与我仅一米之隔的炊烟袅袅的乡村正在不可挽留地走向生命的黄昏!

由老屋的石磨,我想清唱一曲老家人事变迁的牧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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