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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的筵席

那天,给女儿检查语文作业,看到她用如果……就……造的一个句子:如果春节让我回老家坐席,我就一定能长胖!看她如此直白地暴露出吃货品质的一句话,真是让我忍俊不禁。在厦门出生和成长的女儿,故乡之于她来说,是一个既陌生又新奇的所在。除了记得西南边陲小镇上的三层小楼是爷爷奶奶居住的房子,依着临街的小河可以走到外公外婆的家,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也许就只有故乡的筵席了。

故乡在重庆的一个边远小镇上,可以这么说,故乡的农家筵席是最具巴蜀乡土气息的。传统菜品是八大碗,又名三蒸九扣,是民间筵席的讲究,主要包括:夹沙肉、酥肉、烧白、菇菇帽儿、癞皮肉、粉蒸肉、红烧蹄髈、扣肉、红烧肉。菜式大都以清蒸烧烩为主,加上别的配菜,荤素并举,汤菜并重,满满一大桌,实惠而肥美。

犹记得小时候的我也是特别喜欢坐席的,左邻右舍办席的时候也喜欢去凑热闹帮忙。准备工作提前两三天就开始了,小孩子力所能及可以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拔鸡毛鹅毛,剥胡豆皮。胡豆是当年晒干的新豆,需提前两天用清水泡好,剥皮之前再用筲箕沥干水,五六个孩子或站或坐围在一张大桌旁,一颗一颗的剥得极其认真。剥好皮的胡豆白嫩嫩的躺在搪瓷盆里,等着掌勺师傅做癞皮肉的时候拿去垫底用。与其说是帮忙,还不如说是在等吃的。炸酥肉,只有在办席和过年的时候才有,平时是吃不到的。掌勺师傅忙到晚上才炸,厨房里弥漫着滚热的土菜油的香气,和着炸酥肉的肉香,那香味儿不停的翻滚和膨胀,从屋瓦的缝隙窜到浓浓的夜色里去,也挤进每个人的鼻翼里。我们一群孩子嬉闹追逐,毫无睡意,一直等到掌勺师傅把炸好的酥肉从油锅里捞起来,每个孩子分一小块,高高兴兴的大块朵颐,方才肯上床睡觉。

大人们也忙碌着,东家扛桌子,西家借板凳,挑竹蒸笼,洗碗碟,一件事情也不敢落下。直到掌勺师傅分装好“八大碗”,整整齐齐的码在蒸笼里,一层蒸笼一桌席,准备工作才算结束。这时候往往是夜半时分了,只能小睡一会儿,凌晨,就得点火“蒸席”呢。

家乡人热情好客,爱攀亲戚,也爱办席,嫁女儿叫“吃夜宴”,娶媳妇叫吃“结婚酒”,生孩子叫“打三朝,家里有人逢整十的生日,叫“满十酒”。有句俗话说:四川人,竹根亲,穿来穿去都是亲!此话一点儿不假,每逢主人家设宴办席,七大姑八大姨,远房表叔,沾点儿亲带点儿故的必定上门道喜。最热闹的是“满十酒”,开席那天,刚到中午十二点整,鞭炮齐鸣,一阵电光火石般噼噼啪啪的爆响声一片,大人孩子都用手捂了耳朵,只有院子周围的树叶子,被震得“唰啦啦”的不停抖动。主人家身上挂了红,满脸笑意地安排客人入席就坐。既然是同一家的亲戚,大多也就相互认识,饭后,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拉着家长里短。离家近一些的,回去忙一阵家务,傍晚时分再来吃晚饭。如果恰逢主人家家里的人高寿,就有请镇上影院的人来放电影,电影一般是放两场。白色的幕布挂在主人家的屋檐下,晚饭后,挪开桌子,长条的木板凳,挨挨挤挤的排了满院子,便可以等着大饱眼福了。

母亲是一个怕麻烦的人,因此,印象中我家是极少办席的。父亲的生日本是中秋节后,正逢他七十大寿,于是决定办一次席。把日子订在正月初三,想趁着异地上班的亲朋好友都在,好好的热闹一场。现如今办席,有专门的“一条龙”上门服务,自带筵席所需的所有大小家当,比起从前,方便很多。主人家不必奔忙,有更多的闲暇陪客人谈天侃地。这些年,乡村公路四通八达,运输便捷了,山村的筵席上也不乏出现大虾、扇贝等海产品。“八大碗”依然在,只是,“一条龙”基本不做癞皮肉了;拼盘中也见不到了糖酥和盐尾的身影;还有一种用鸡蛋做的叫做“虾米汤”的甜汤,也没有了。这几道菜,就像失传一样,只在几十年前的筵席上存在过。但我一度怀疑,是“一条龙”嫌麻烦不愿做而已,也希望是这个原因。那些经过了历史的检验而成为经典的菜品,可别说丢就丢了。

前些天看到一句话:我们都是故乡的囚徒,一个人想要忠诚于内心的使命,就得学会独自远行。其实我在想,坐席,更重大的意义是团聚,漂泊远方的游子和留守家园的亲朋,借着一个由头把酒言欢。年味儿,也就在这样的氛围里渐渐泅染开来。此时此刻,我们并不是故乡的囚徒,而是标准的吃货。不管离家多久、多远,故乡袅袅的炊烟和心里揣着的这些熟悉的美食记忆,都会使我们一路温暖!

此文是为参加厦门市“回家的路”主题征文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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