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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夏日的夜晚

虽然已入盛夏,北方的天气比起南方,相对还是比较凉快的多,一个人坐在阳台的空中花园,闻着花香,孤凄静默,享受海风吹来的丝丝凉意。一轮朦胧的弯月像飞船一样在稀疏的云层中穿行。望着无尽的苍穹,不觉耳边响起儿时的歌谣:“月奶奶,黄巴巴,爹织布,娘纺花,小妮儿打笼符,哗啦啦。一幕幕儿时乡村夏日的夜景涌入眼帘——

小时候的夏天,只要是晴天,每天晚上,辛苦了一天的母亲,会在院里铺张席子,躺下享受难得的清闲,在外边疯足玩够的我,依偎在母亲身边,一边数着星星,一边听母亲唱着优美动听的歌谣:月奶奶,黄巴巴,爹织布,娘纺花,小妮儿打笼符,哗啦啦,酣然入睡——

我们平原地区没有山和丘陵,沃野千里一马平川,早上能看见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傍晚时太阳像个橙色的磨盘,滚豆子一样,急速滑下地平线,被那一抹残阳眏红的彩霞,顷刻间黯然失色,袅袅弥漫的炊烟,把沸腾的小村裹在朦胧中。

老黄牛吃完了草料,哞哞吼叫几声,以释放这一天的劳累,被饲养员拉到河边饮饱了水,拖着圆圆滚滚的肚子,迈着疲惫的四条腿儿,被拴在饲养室院儿里,那是专属它们乘凉的场地,小牛犊儿跟在母亲的屁股后哞哞的叫着,钻在母亲的肚子底下幸福地吸允着乳汁,老牛忽哧一声长叹,卧在地上,宽大笨拙的嘴巴不停的磨动,地上倒出一堆一堆的白沫,小牛犊依偎在母亲的身旁,用舌头轻轻的舔着母亲的脸。

猪仔儿耷拉着耳朵仰着头,哼哼唧唧向主人讨要吃的,饱餐后的大公鸡拍打着翅膀勾着脖子喔喔叫几声,鸭子唧唧呱呱立直了身子忽闪忽闪翅膀,伸几个懒腰,告别了白天,挤挤抗抗的进入“卧室”休息。那些不受欢迎的知了,不知疲倦的躲在树上吱吱啦啦扯着嗓子叫个不停。

夜幕降临,已是掌灯时分,各类的昆虫开始活动,蛤蟆(青蛙)开始了无休止的歌唱,萤火虫像幽灵一样的到处游荡,特别是那些瞎碰,虽然长着看似高贵的金色硬壳儿,却因为乱飞瞎碰令人讨厌,这类昆虫,白天深藏不露,专门在天黑时候出来,成群爬到榆树上吃树叶,喜欢到有光的地方,很多时候砰的一声碰到墙上,掉地上摔了个仰八叉,干扒扠起不来,被人活捉,有时候会碰到人的脸上或眼睛,给人吓了一跳,有时也会掉在碗里,一碗饭就报销了。据说人家现在成了人们餐桌上的美食了,还挺贵呢,唉!真是时代变迁啊!我们小的时候,那瞎碰可是鸭子的美食,那时村上的榆树特别多,每到擦黑儿,孩子们拎着小桶或者盆子,盛上水,到低矮的榆树枝上,成把成把的捋瞎碰,放到第二天早上够鸭子们饱餐一顿,晚上肯定下个大鸭蛋。

在那个贫穷落后的年代,农民们都过着清贫的生活,祖祖辈辈都是点煤油灯照明,人们喝完汤(晚饭)年轻男女和孩子们早已跑到村边河上的两个拐弯的天然大澡堂,男的在深水区,女的在浅水区,浮在那涓涓流淌的清水中露个头儿,洗去一天的烦躁,舒服极了。沐浴完毕 各自为战。男人们三五成群,坐在河埂上,开始一天劳累后的消遣,点上一盏小马灯,有的打牌,有的占方,有的满嘴跑火车的侃大山。妇女们则是继续留在河边,一边搓着衣服,一边相互表唆着婆婆。

老头们无所事事,聚在我家门前几棵大春树下,每人抱个旱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你一句,我一句谈论着前三皇后五帝,那些古年朝代稀奇古怪的事儿,让人听得云里雾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最苦的就是那些老太太们,她们负责着一家人的一日三餐,和收拾晒干,洗洗涮涮,一天到晚闷在家里,不见个野风儿,柴火锅一点着,狼烟洞地,烟熏火燎,泪水和烟尘弄的灰头黢脸,身上焐出密密麻麻的痱子,等到大家都喝完汤出去,她们才能收拾锅台,洗涮碗筷儿,收拾利索了,然后搬把小椅儿或者小凳子,手里摇着芭蕉扇儿,肩膀上搭个黑的找不到布斯儿的粗布湿手绢儿,蹒跚着小脚儿走出闷热潮湿的厨房,去到村中间的大坑边的小树林里,那里是老太太们的天下,听着坑边儿青蛙哼哈哼哈的唱歌,难得在夜幕的掩护下洒脱一番,把厚重带着汗渍的土布布衫脱下来,光瘠大梁,大家都一样,谁也不会笑话谁,一只手扳着放在另一个膝盖上的小脚儿,一只手轻轻的摇着芭蕉扇儿,既驱赶了蚊虫,又享受了清风,相互谈论着家长里短儿。

最开心的当属我们这些小孩子们,我们聚在大水坑的另一侧的大路上,女孩子坐成一个圈儿丢手绢儿,男孩子们拉成长队,玩老鹰抓小鸡儿,忽然看见飞过来的萤火虫,猛力的去抓,不小心稀里哗啦绊倒一大片。一会儿又女孩男孩聚在一起,玩踢破鞋楼儿,每个人都把鞋脱下来,横一层,竖一层,摆的高高的轮流踢,看谁踢得远,踢的零散,用力过猛把鞋踢到大水坑里,也是常有的事儿,到了该回家睡觉的时候,穿错鞋的,找不到的,乱成一团,有哭的有笑的,那些找不到鞋的孩子,回家免不了屁股发烧。

闭塞的小村文化生活非常贫乏,偶尔队长也想让社员们活跃一下生活,也会请一场电影,或者请来三五个人组成的唱三弦儿和唱鼓二哼的,唱上几个晚上。小孩子们喜欢看电影,那些董存瑞,地道战,怎么看都不够,一场电影让孩子们欢呼雀跃,激动的彻夜难眠。中年人和老年人喜欢听说书戏,说唱团一来,人们喝罢汤以后,手里摇着芭蕉扇儿,搬着凳子,陆陆续续来到了设在河边儿会场,会场中间给演员摆一张桌子,几个凳子,一盏马灯,两个暖水瓶,几个茶碗儿。演员们喝着茶水,做着开戏的准备,会场上被层层烟雾缭绕,伴随着叽叽喳喳的谈笑声,一片混乱。开戏前小孩儿们坐在前排,仰着一张张稚嫩的小脸儿,等待戏的开演,演员们不紧不慢,唱起了薛平贵征西,小孩子们听不懂,早早的溜了出去,跑一边疯玩去了,老年人们一个个听得入神,一直听到且听下回分解,还意犹未尽,摇头叹息,恋恋不舍地回家。

到了午夜时分,唱了一天的知了终于累了,停止了歌声,只有挂在门前的蚰子还在不紧不慢的吱——吱——吱——吱——的叫着。

蚰子是我们那个地方黄豆地里的一种昆虫,浑身上下碧绿碧绿的,像个翡翠玉雕,两条长长的腿弯曲着,虽然有薄翼,却不能飞,嘴边长着两根长胡子,两个眼睛象突出来的小金豆儿,金黄透亮,公蚰子会叫唤,声音是从脊背上发出,人们说脊背是蚰子庵儿(发声区),母蚰子不会叫,长一个二指多长的细细硬硬的尾巴,大大的肚子,小孩儿们喜欢把母鼬子放在火里烧烧吃,一肚子黄橙橙象小米一样的籽粒,那个香啊,吃了就忘了姓啥。

在我们那里,家家都有一个用梃子扎成蚰子笼,四四方方的很漂亮,挂在门前,里边放上两只蚰子和新鲜的枣树叶子黄豆叶子,也和现在的宠物猫狗一样宠养着,每天放工回来再累都会给蚰子带点黄豆叶,看着它们咬架,听着它们吱——吱——吱——吱——的叫声,有一种快乐而又欣慰的感觉,人们习惯了伴着它吱吱的叫声入眠。

那时候人们物质条件都很差,不像现在有高楼大厦,享受着空调电扇什么的,那时候家家住的都是低矮的趴趴庵儿房子,炎热的夏天,屋里象闷葫芦一样,闷热闷热的,更别提蚊帐和蚊香了,农民们根本就没有听说过,在那些流金铄石的夜晚,无奈每人拿高粱泯编的席子,男人们有的睡在河边,有的睡在打麦场里,女人们睡在各自没有院墙的院里,不停地用芭蕉扇儿忽闪着,直到扇子掉落在地上,哈哈,每天晚上咋也得给蚊子贡献二俩血。

我和母亲在门前铺一张大席,依偎在母亲身边,看着银河每天变化的星系,听母亲唱着优美动听儿歌,享受着母亲摇扇的轻风,安然入睡。

平原地区没有老虎豹子之类,但偶尔会有狼出没,特别是秋庄稼长起来的时候,狼从山上来到平原,白天藏在庄家地里,晚上到村上觅食,人们晚上睡在外边,自然有着很高的警觉性,农村人常说:狼怕一托,狗怕一摸,手中只要有一托恁长的棍子,狼就奈何不了你,狗最怕用石头砸它,只要在地上一摸狗就吓跑了。每天晚上人们睡觉的时候,准备一个长把铁锨放在身子旁边,有时候不定谁精神过于紧张,梦到有狼来,就会发出怪腔怪调儿,直不拉叽的声音:吼——吼——候——吼,象夜惊一样,引起连锁反应,整个村庄乱作一团,到处都是男女的吼吼声,有的男人拎着铁锨一边跑一边吼叫。每每听见吼叫声,母亲赶忙把我抱到屋里栓上门。

虚惊一场的人们,折腾了一阵子,连一根狼毛也没见着,大家或清醒或癔症,各自回到自己的席子上,一切又归于平静,只剩下阵阵的鼾声雷动。

回忆儿时,虽然人们生活过得清贫,但各自寻找自己的乐趣,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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