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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的你不化妆

车子七拐八拐地绕着它不熟悉的乡村小路,在路边热心的村民七嘴八舌的指导下终于到达我家门前。

一进门,父亲连忙接过并不多的行李,还没几句寒暄,就催促我们拜访亲朋。我知道,在这里个人的劳累痛楚和喜怒哀乐必须悄悄隐藏,然后不动声响地遵从父辈的请求,严格说是命令,因为这里是我生长的地方,一个中国最普通的乡村,她有着自身牢不可破的规则,不然会被说不懂事儿,不懂事儿在父亲看来是他及家族承受不了的灾难,所以我必须收起自己的疲惫,去亲近这种礼数。

连叔是村里的大能人,手下管着几十号人,带领他们为十里八乡庄户人家设计、建造房子,三十年了,积攒的除了百万的家财就是村民的口碑。

见到连叔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擦拭新买的一辆二手小轿车,一丝不苟的。一边笑着说,买来就是放着,没啥用。是没啥大用,五十几岁的人了,没驾照,也不会开,但是他眼睛里的光泄露的是一种自豪和满足。

从车子自然牵扯到房子,连叔家的房子是一个气派的二层小楼,尽管用尽了他的设计才华,尽管乡土范儿十足,但还是为一众乡亲津津乐道。说起房子,自然又勾起连叔的伤心事。

特别是在年这个特殊的时间点,没有儿子的伤痛明显地让连叔无处可躲,就像门前刚贴上去的春联,鲜红而醒目地贴在连叔的心里。因为后天就是除夕,一家团圆的日子。嫁出去的三个女儿按照规矩是不能在娘家过年的,所以,守岁的漫长的冬夜,连叔老两口说不清楚心里是啥滋味。

随着事业的风生水起,随着一年又一年这么地过下去,没儿子的连叔已经从二十年前的“忍辱负重”渐渐变得“谈笑风生”,可是一到大年初一,看到别人家的儿子孙字在蒙蒙亮的早晨挨家挨户给长辈磕头行礼,他的痛楚就鲜明得吃不下饭、喝不下酒。

安慰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话题又再次回到车上,连叔单刀直入,问我们在北京有没有车、有没有房?听到车子要摇号、房子三万一平,他愤愤的直骂娘。

乡村总是没有秘密的,邻居会毫不避讳地问我们工资多少,结婚彩礼有没有二十万。二十万是村里目前为止嫁闺女彩礼界的最高记录。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后,他们的自信和优越感一下子就上来了。连叔竖起大拇指夸三闺女嫁得好,彩礼十五万外加一辆小汽车。

忽然想起十五年前,也是过年,连叔到我家找父亲喝酒,说起三个闺女句句透露着赔钱货。眼睛红红的,东倒西歪,碰到我家院子里那棵大槐树上,鼻子都碰破了。那时候全村都是土路,厚厚的积雪一化泥泞不堪,不满十岁的三闺女一边扶着连叔,一边絮絮叨叨地吵着过完年要继续读书。

十年前,同龄人的儿子在连叔刻意的漠视中长大了,作为村里的风云人物,每个男儿的婚礼,连叔几乎都是座上宾。开始的时候,连叔很高兴拥有这样的身份和荣耀,后来就有意淡出这样的场面,因为大女儿与人私奔的话题街头巷尾传得连叔出不了门儿。

那年春节,父亲为来年给哥哥盖新房娶媳妇的事专程拜访了连叔。他说二女儿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小三儿成绩也不错,看吧,我们家出两个大学生,咱们村还没有吧?他想要得到父亲的附和,很急切而诚恳的。对大女儿却绝口不提。

他终于懂得了避讳,村里人也是。

五年前,连叔的事业再次攀上高峰,三闺女与我同年考上了大学,连叔主动找到父亲叙旧,看到刚出生的小侄子,他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忽而阴转晴,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国家大事。

今年,我们都回家了,父亲在厨房忙得脚不沾地,侄子总是趁我们不注意,悄悄地在院子里放上几只炮,那是他偷偷地从父亲买的长长的一挂鞭炮上剪下的。父亲宠溺地对孙子说,小时候我们都是埋在雪里的,还有你连爷,那时候他可会玩了。

连叔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连叔,乡村也不是小时候的乡村,她化了妆,浓妆艳抹很时髦,可是我还是怀念那时候泥泞的雪地上的鞭炮纸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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