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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的红薯

过着过着,猛然想起,霜降过了呢,自己放暑假前种下的那几株红薯,可以挖了呢。但是,红薯还不知道已经霜降了呢,依旧那么骄傲的绿着,我不忍心挖了它们,据说,过了霜降后挖的红薯,会特别甜呢,多留几天吧。

想到红薯,一些酸甜的记忆便如潮水般的涌了过来。

小时候,家里很穷。早上基本没有米饭吃。有时吃的是玉米粉做成的小疙瘩,江山话叫“菠萝绝”(音),先用水调好玉米面,然后用手扭下一小块,用大拇指一压,就好了,做法是极其简单的。因为那时的磨粉机不够精密,磨出的粉很粗,做起来的玉米粉疙瘩,会割舌头,实在难以下咽,所以我常常饿肚子。只有红薯挖了,我的幸福日子才会来临。红薯在我童年的生活里,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

那时候,上山砍柴,肚子实在饿极了的时候,看到红薯地,便去掏红薯,为什么说掏而不是挖呢?挖是要连根拔起的,是毁灭性的,掏呢,只是将其中的一个红薯弄出来,有时一株红薯藤下面,是有好几个红薯的。红薯藤是不好弄断的,就从根部小心翼翼的扒泥,扒到红薯,将它弄出来,然后又用泥将那个地方重新盖上,希望那藤可以继续孕育它的其他子女。拿了红薯,有水就洗一下,没有水就用砍柴刀削了皮,津津有味的吃起来。手上,常常留下红薯的汁液,黏黏的,干了之后,黑黑的。用水并不能洗掉,要用指甲或小刀抠。这是唯一让我对红薯有怨言的地方了。现在的孩子,很多人根本不知道红薯是什么,即便知道的,也不屑去吃这个,但是对于常常吃不饱肚子的我们,它是美味至极的东西。

到了霜降前后,家家都开始挖红薯,挖之前,先割了红薯藤。割红薯藤的时候,就会先扒几个红薯出来生吃。然后才动手割藤。

那时,我们的红薯藤都是挑回家喂猪的。割红薯藤的晚上,吃过晚饭后,我们一家人往往坐在客厅里,一人一块板,垫在地上;一人一把刀,然后开始切红薯藤,一边切一边聊天。这是很温馨的时候。大家聊聊家常,交流感情,或互相取笑。有时,也议论一下,谁切的太粗了,谁切得太慢了。这时,只有年幼的妹妹,是没有事情做的。于是,她便玩起了我们小时候常常玩的游戏,将红薯的支茎从主茎上弄下来,去掉叶子,然后撕去这根茎的一部分的丝,再均匀的折断这个茎,去掉一部分的茎肉,最后就成了红薯耳环,她便将这个耳环挂在我们每个人的耳朵上,乐此不疲。被骂了也很开心。于是那红薯耳环便随着我们的晃动而晃动,在昏黄的煤油等下,也有了极小极小的影子。

红薯刚挖回家,一般都不太甜,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就吃上了。生吃是最基本的一种。还有其他的吃法。

没有菜的时候,妈妈会将红薯切成丝,然后用汤煮了,加上盐,放点葱,就完事了。当满满的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红薯丝汤端上桌后,我们就开动了。姐妹几个,你一瓢,我一瓢的,最后的人索性就端起盘子倒,好像抢的是什么山珍海味。虽然今天的人们对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屑一顾,但对于那时的我们来说。那咸里带着点甜的味道,是舌尖上的美味,久久的留在我的记忆里。

早上的时候,锅里的米饭往往被捞得很干净,只剩下米汤。这时,妈妈将切成一块一块的红薯放下锅,煮上个一阵,熟了,一家人就着咸菜,呼噜呼噜的吃起来,胃瞬间就暖了。我那时常常喜欢吃粉多的红薯,但是吃这种红薯容易噎着,要一小口一小口的吃,否则就要遭殃,所以妹妹就不喜欢,她喜欢软软的那种红薯。

傍晚的时候,妈妈常常会把红薯放在锅里焖(小的红薯就整个放下去,大的红薯会切成块,这样熟得快点,可以省些柴火)。焖熟了,一家人就你一个我一块的拿着吃,还可以边吃边串门,从来也不觉得丢脸。焖红薯之后,锅底常常会留下一点黏黏的红薯糖,很好吃,我们姐妹常常抢着用来蘸红薯吃。那是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特有的一种福利。当然,如果哪天煮的红薯特别多,红薯糖很多的话,妈妈就会用东西装起来,以后可以拿出来吃。

红薯多的年份,我们也会拿一些出来,弄红薯粉。将红薯去皮之后,切一切,就拿去加工厂磨一下,也可以放在磨豆腐的石磨上磨,不过这个太花功夫。然后就将那带着浑浊颜色的红薯粉水放在大大的木制的洗澡盘里沉淀。过一阵子,粉都在下面了,妈妈将上面的水舀干,白色的红薯粉,就那么出现在我的眼前,白得耀眼。用手去按一按,就出现一个白白的手印来,我总是感到惊奇,之前那么浑浊的水,怎么能够出来这么白的东西呢?问爸爸妈妈,他们也不知道什么原理。

小时候,每到秋天或者冬天的时候,我印象里生产队的大门口,常常会有一堆火堆,似乎是豆杆之类的烧的。也不记得啥用了。那时候的我们,没有现在这么高的安全意识。火堆对我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我们常常绕着火堆追来追去的玩。玩的时候,也会弄些红薯丢在里面。然后等到红薯的香味飘了过来,就用木棍将它们挑出来。有的刚刚好,金黄金黄的,非常好看诱人;也有的过头了,外面的皮烧焦了,大家却并不气恼,剥了那层焦了的皮,依旧香得人流口水。大家都是性急,总等不到红薯冷了,总是一边说着“烫”,一边拼命吃。就算是嘴皮被烫了一点,也不埋怨。都是农村的孩子,经常磕着碰着,一点痛算什么呢。我们都是钢铁战士,男孩女孩都是,哪像现在的孩子这么娇气呢。

快要过年了,在我们所准备的年货里面,有自己做的米糕和红薯花、红薯片。

我们总是挑选一个晴朗暖和的日子,在大门口摆上四方桌,一家人围在一起做红薯花。邻居们如果空闲,往往也会来帮忙。

材料呢,只有两样:比较甜的红薯和糯米。母亲将红薯去皮煮烂,然后跟糯米粉混在一起,像揉面一样的揉好。擀成薄片,用菜刀切成四方的小块,用剪刀剪一剪,像剪纸一样,不过剪纸剪完就好了。这个还要再加工,将相应的线条粘起来,然后做成花。切的时候,总会多出一些边角料来,这时,有创意的孩子们,便用这些边角料做各种自己喜欢的形状。也有的孩子,拿了火笼过来,将这些边角料放在火笼盖上,用毛巾盖上,不一会儿,这些东西便慢慢的胖起来,胖起来,并且发出红薯的香味来。嘴馋的孩子便迫不及待的拿来吃了。 我便是那嘴馋的孩子之一,一边跟着大人做红薯花,一边呢偷吃。那东西真的是极好吃的,一边带着糯米的筋道,一边有着红薯的甜味,如果稍微的再烘一下,有点松脆,便又脆又香又甜了。所以,冬天做红薯花的时候,真的是好幸福。

也做红薯片,将红薯切片,放在烧开的水里稍微的煮一煮,晒干放着。到了过年的时候,用油炸了,或者用沙子混着炒,炒完后用筛子将沙子给分离掉。红薯片总是又松又脆,咯嘣咯嘣的,特别的好吃。客人来了,就拿出来招待客人。我们也就有了解馋的机会了。

哦,对了,妈妈有时还会做红薯干,半干不干的红薯干,最是好吃呢。外出干活的时候,可以带在身上,当做点心。

今天,生活条件好了,什么都有得吃,吃红薯更是没有问题。但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现在的人,吃得都是精加工的食品,玩的都是智能手机。见面能点头微笑就不错,大多数的年轻人,耳朵里常常挂着两根线,眼睛只盯着那块小小的长方形的砖!哪像过去,一大家子一起吃饭,说说高兴的事,难过的事儿;邻里乡亲的见面就热情的打招呼,唠嗑唠嗑家常。有事儿大家一起帮忙,有吃的你给我一碗我给你一盘。

好想念“羞为王侯桌上宴,乐充粗粮济民难”的红薯,好想念红薯带给我的幸福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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