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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像一首歌(三十九)

当寒冷的冬季如期而至,老年人们坐在北墙根下晒太阳的时候,春节的脚步也在慢慢靠近!

今年和往年不同,进了腊月没见到一点儿雪花。温暖的太阳天天从缓和的地平线升起,到傍晚再落进满是枯树杈子的槐树林子当中。明媚的阳光把晒太阳的老汉们,热的抹掉棉帽,解开胸前的棉袄扣子,露出没有了原色的白粗布褂子。有的直接坦胸露乳,在花白的胡须下,露出松皮下瘦的可怜的肋巴条子。建国爹就是其中的一员,冬天因为气管炎比较严重,这个季节他是不会去茶馆的。此刻他正倚着墙、低着头打盹,突然一辆红色的“幸福”牌的摩托车停在面前。他扬起头,睁开惺忪的睡眼,先看见一只肥大的脏兮兮的布棉鞋,再往上看摩托车上坐在一个穿着旧蓝色大衣魁梧的身影。来人摘下头盔露出满脸的络腮胡子和散乱的长发,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递给建国爹,自己也歪头点上一支,然后笑嘻嘻的问道:“大爷,咱这村里有喂猪的大户吗?”

建国爹接过烟,夹在耳朵上,不加思索的说:“有啊!街东头四秃子家,十了个哩。”

来人一听来了精神,躬下身子瞅着他拿出烟袋、装满烟丝,点着,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口青烟来,才又问道:“都中出栏了不?”

建国爹咧了咧身子:“还出栏了不?这几天来了几个买猪的了。去晚了,买上买不上还不好说哩?”

那家伙一听,冲他尴尬的笑笑,把烟扔掉,带上头盔,一撅腚发动了摩托车,一溜烟的向前驶去。

建国爹拾起燃着的那半根烟,吸了两口,撇撇嘴,自言自语道:这烟有什么熊吸头,一点劲都没有。

做生意的人贵在“机灵”二字,这家伙很快就找到了四秃子家。见着四秃子上前就拉住他刚喂完猪、满是猪食的手亲可地说:“四哥,我是十里营的‘坡子’,听说你喂的猪好,专门来买你的猪哩!”说着忙让烟,并陪着笑脸给他点上。

来了几波买猪的,经过讨价还价,四秃子心里已有了底。这是他一年的辛苦劳作的结果,一定要卖个好价钱,让杏儿和孩子们过个肥头头的年。所以特意穿上了压箱底的,皱皱巴巴的平时喝喜酒、豆腐汤才舍得穿的“三合一”的灰色褂子和“涤卡”的绿色长裤,又买了二两好茶叶,再让杏儿把院子打扫的干干净净,让大人孩子都穿的利利索索。一句话,这两天来的外人多,别叫人家看不起。此刻的四秃子老练的抽着烟,并不像坡子那样的兴奋。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先看看猪呗!”

看着圈里一头头憨头巴脑的猪,吃饱了都趴在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坡子拿起一块土坷垃,“?”地一声砸在一头猪的肚皮上,那头猪“哼”地一声不情愿的站起来看着他俩,而后又换了个地方趴下去继续晒暖。坡子看着这一窝猪被四秃子喂的肉厚膘肥,不禁私下暗暗叫好。心想一定要买下这窝猪。于是又让了四秃子一支烟:“四哥,这些猪我都要了,你说个价呗?”

这时候杏儿已沏好了茶,抹干净了桌椅,招呼屋里喝茶。坡子像狗腿子似的点头哈腰的跟着四秃子进了屋。一个想卖个好价钱,一个志在必得,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坡子从里面的褂子口袋里掏出两摞崭新的十块人民币“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四哥,你仗义,我也不是糊涂人。这是壹仟块钱订金,明天我开车来拉猪,过完称一手交钱,一手拉货——咋样?”

价钱随了四秃子的愿,再看看那两摞充满诱惑力的人民币,明天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摞放在这张脱了漆、裂了缝的桌子上。一时间也兴奋起来,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拿开夹着烟微微颤抖的手的同时,和着从嘴里喷出来的烟雾提高嗓门坚定地说出四个字:“一言为定。”

坡子临走时又笑嘻嘻的看了看圈里的猪,然后往后拢了拢杂乱的长发,再潇洒的一甩头,扣上头盔,把车发动,摩托车在“噔噔噔”的声响中远去了。斜阳的余晖照着他尘埃里渐去渐远的背影。

送走坡子,四秃子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品着香喷喷的茶水,嘴里叼着烟卷,手里摆弄着那两摞可以改变他们命运的人民币,激动的心情难以平静。杏儿站在一旁,虽然不说话,但那双精明的眼睛像被吸住了一样,始终没离开让人见了就心动的钞票。

吃过晚饭,四秃子用手抹着嘴唇对杏儿说:“你在家看好孩子,看好猪,我去把欠人家德宝的钱还了去。晚上搂着这么多钱睡我心里不踏实。”

杏儿心领神会的点点头,等四秃子出了门忙把大门插上。

德宝家的大门关着,但裁缝部里却灯火通明。四秃子推门进去,桃花忙招呼道:“哎呦,四哥来了!你这是干啥去来,穿的这么板正?”

四秃子见刘燕正坐在缝纫机前回头往里在做衣服,忙冲桃花笑笑:“桃花,德宝在家不?”

“在堂屋里和连生玩呢。”桃花正忙着,扭头回答。

德宝见四秃子进来,看他穿的一本正经的,忙让他坐下:“四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事?”

四秃子把那两摞钱放在桌子上,德宝吃惊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四哥,你发财了?”四秃子点着一支烟,笑眯眯的看着德宝:“发什么财?我今天是还账来了。”

“光还账,你那里来的钱啊?”德宝皱着眉头不解的问。四秃子往前伸着头:“德宝你还记得咱俩买的猪殃子不,恁四哥我发扬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终于把它们都喂大了,明天就出栏,这壹仟块钱就是订金。”德宝高兴的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微笑,接着又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有啊!我想着下年多买些猪饲料,再多喂些猪,有今年的经验了,明年应该差不了。”

“四哥,这样想就对了,天上不会掉馅饼。要想过上好日子,还得脚踏实地的干。怎么样,马上要尝到甜头了吧?”德宝拍着四秃子的膝盖说。

四秃子感激的说:“是啊!当时多亏了听了你的话,多亏了你这么多年一直帮助我。要不我这一辈子真的就完了!那个德宝你算算吧,有多少是多少?”

听他这么一说,德宝推托道:“四哥我又不急着用,你先拿着吧!你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不不不,德宝,俗话说好借好还,再借不难。先还了,到用急了我再来拿。”

德宝无奈,从里屋抽屉里拿出来一个红皮的笔记本:“住院的时候用了五百,买猪殃子用了三百八,总共八百八。”

从德宝家出来,四秃子如释重负,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皎洁的月色照着他憔廋的身影,他在顺昌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盒黑“金鹿”,便朝着王顺义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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