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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的那缕炊烟

记忆中的村庄犹如一幅随意浸染的水墨山水画,在季节的更替中慢慢氤氲、扩散,最终在岁月的流转中从墨色里渐渐隐去。

这是位于皖西北平原一个平凡、宁静风景秀美的小村子,村子里居住不足70户人家,但就是这样一个看似偏僻的小村庄,却留下了我少年时期所有的欢乐、顽劣、迷茫与叛逆。也就是在这样一个民风淳朴的村子里,我从乡亲们那里学到了最可贵的善良与质朴。不知从何时起,少年的梦想也在这个小村里发芽、成长。

依稀记得村西头的三颗垂柳,儿时的记忆里她们如三位亭亭玉立的少女在四季的风中留下婀娜多姿的身影,那份轻柔与飘逸即使在多年后的今天回忆起来依然清晰可见。杨柳依傍着一方河塘,清澈的河水将杨柳的柔美身形完全收录下来,二者相映成趣,成为小村最为骄傲的景致之一。

那时,柳树下,河岸边曾是孩子们的乐园,他们在那里嬉闹过、奔跑过,吹过笛、放过牧,也曾围坐在一起听村里长着讲过故事。孩子们偶尔也会在岸边田地里做偷瓜、摘果的“坏事”。这里的杨柳、河塘以及岸边肥沃的土壤矗立在四季的风雨中,日日夜夜守护着小村的宁静,也见证着小村人家一代代勤劳致富的辉煌。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儿时在小村的成长画面便如电影镜头般一幕幕在脑海中呈现。那些或荒诞幼稚或滑稽可笑的场景如刚发生在昨日,可暮然回首,才发现那些看似触手可及的画面却如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那年、那月、那些人也只能成为我珍贵的记忆。

还记得儿时跟随哥哥去河边捉泥鳅的场景,我清楚的记得哥哥和小伙伴们在骄阳下挽着裤管汗流浃背双手托起的淤泥,每次甩到岸边的污泥里总会露出泥鳅光滑的身躯,这时的少年们总会露出收获的喜悦,一张张溅满泥水的调皮笑脸在阳光下显得如此憨态可掬。

他们还会在晴好的午后爬上树梢冒着被风吹落的危险掏鸟窝,尽管有时付出皮肤划破的代价,但难免也偶尔落得空手而归,我想他们追求的正是这份探险后的刺激吧。

每逢秋收季节,孩子们便结伴跑到田间地头找蚂蚱、挖田鼠,他们像英勇的战士为田地除害,有时竟能收获一窝小田鼠,他们坏坏的笑着将其纳入容器准备择日行刑。

傍晚来临时分,村子上空已升腾起袅袅炊烟,小村人家的饭香飘满整个村庄,每到开饭,你总能听到妈妈们亲切的呼唤孩子的乳名,在一应一答间,村庄变得活跃起来,透过点点微亮朦胧的灯火,你能看到家家户户围坐一起享受晚餐的温馨与幸福。

记得那时的乡村月光是那样的皎洁,纯净的月影透过斑驳的树叶散落在孩子们身上,他们大多不会轻易早睡,不知是眷恋这难得的娇好月色还是月亮女神的有意眷顾,孩子们总会在玩遍捉迷藏、老鹰捉小鸡等游戏后才会兴犹未尽的归家睡觉,孩子们的欢乐声在月色笼罩下的村子上空久久回荡,愈加衬托出小村夜的静谧与安详。

当黎明前第一缕曙光在窗棂划过,你会听到小村的第一声鸡鸣,接着便会有邻居大爷的咳嗽声以及孩子们梦呓时发出的哭喊声,小村的宁静随着光线的增强,也渐渐被鸡鸣、狗吠、早起赶赴田地的拖拉机的声音慢慢打破,乡亲们又开始了一天的劳作。在白天,赶上饭点,左邻右舍会聚集到一个环境整洁的饭场,将自家稀罕的饭菜悉数奉出,供大家品尝,孩子们也在吃着百家饭听着乡亲们的笑话声中慢慢成长……

如今,我安坐与闹市一隅,听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轰鸣,望着窗外立交桥上盘龙般嗖然而过的城际列车,不禁回想起儿时那宁静的小村庄,我多想看看那里的改变,多想再次坐在树荫下的小院里和伙伴们促膝畅谈我们曾经拥有的欢乐时光。

我想知道:村后的那棵柿子树是否仍在,是否依然在秋日的枝头挂满火红的灯笼;还有那颗与之比邻的枣树呢?是否仍在夏日暴风雨洗礼后滚落一地枣红?我想知道老宅房前的芍药是否仍然开在五月的翠绿中?

还有那片散发负离子清香的竹林,曾几何时,那里曾是我晨起读书的好地方,我曾在氤氲的晨雾里迎接清晨第一缕阳光,在含露的竹叶间倾听鸟儿的歌唱。我同样怀念林边青草铺就的小道,夏日清晨,那里的无名小草曾侬湿温润了多少孩子稚嫩的脚丫?

此时我多想重回故乡好好观赏我记忆中日思夜想的小村庄。但每每至此,我心中总有一种忐忑与恐慌,这种感觉就如同多年后,去见一位久未谋面的初恋情人,我揣测她是否仍葆有我记忆中年少时那娇好的容颜和曼妙的身影?

可我深知岁月不饶人,更想一睹她历经沧桑后岁月镌刻在脸上的那份成熟模样。这种相见不敢见的忐忑,让我寝食难安,我左思右想,最终没有勇气去亲见,只好在电话中打听到她的消息。

我听说:村西头的三颗杨柳如今只剩两棵,另一颗在一场火灾中被烧焦;

村庄昔日爬满青苔的茅草房被拔地而起的小楼取代;

村后孩子们昔日月光下游戏的“战场”已被挖土机开掘得千孔百疮;

还有那颗柿子树以及与之比邻的红枣树也在建房过程中早已被铲除殆尽;

村后的老宅上住户大多迁到村前住上楼房,只留下荒芜的杂草和挖出的沟壑相互依偎,在风雨中诉说着这里曾有的欢乐和今日的荒凉。

村子里新建了养鸡场,如今空气中弥漫开来的不再是负离子的清香,取而代之的是被随意排到河沟的令人窒息的鸡粪味。

我还听说:村子里大多数青壮年劳力都远走他乡,去城市打拼,找寻拥有更多财富的地方。而今村子里只剩下老人与孩子日夜遥望着远方。我想,如今的孩子们再也听不到饭点时母亲呼喊自己乳名的亲切声,有的恐怕是电话那端语重心长的含泪叮咛与电话这头无言的哽咽与沉默。

老人们则坐在昏暗的小院里静静的抽着烟斗,在叹息声中无耐接受村子里的变化,也曾无数次回忆村子里曾有的生机与昔日孩子们打闹时的生动景象。

村子变了,人们经济上变得富有,那拔地而起的小洋楼和一排排新建的厂房可以作证。但村子又略显贫瘠,那曾在丰收季节缀满枝头的柿子和大红枣已了无影踪,那令小村引以为傲的清澈河水和亭亭玉立的垂柳如今也失去当年的韵致与风华。

我不禁思索,这一代孩子们的童年记忆在多年后会是什么模样?也许,他们多年后会像我一样在喧闹的城市高楼里偶尔想起那个小村庄。而他们记忆中的童年幸福往事呢?应该是依偎在爷爷奶奶的微驼的脊背上日夜守望父母远在的方向,每日期盼电话铃声的响起,还有尽快见到父母时的那份欣喜与惆怅。

如今,我在遥远的都市一角,每每遥望故乡,也曾在梦中多次回到那宁静而秀美的村庄,她承载了我儿时所有的欢乐记忆和对故乡一早一木的深深眷恋。我该如何去面对去找寻小村曾经的那份美好?还有那历久弥新浓的化不开的乡情呢?

闭上双眼,我仿佛再次清晰的看到了我那如水墨画般变幻多姿的宁静村庄,还有乡亲们那和蔼而又熟悉的脸庞。啊!故乡的村庄,她多像被吹散的一缕炊烟,在记忆的荒野里慢慢弥散、淡淡隐没在岁月的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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