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已经过了10点，姜羽在西门的一家小店里点好了饭菜等我。
我又要了一瓶啤酒，一边喝着，一边对她讲述了今天晚上的所见。她也感慨不已，说：“原以为那个人只是一个‘学油子’，没想到他过得这么辛苦，还每天坐两个小时的公交来听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啊！”
我说：“是不是感觉在学校里混文凭，有点罪孽深重？”
她唉了一声，说：“那天晚上在学校里，他说想拜你为师学习《庄子》，挺诚恳的。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
“李平呢？”
“他说就拍逍遥子了，先跟踪拍一礼拜。——对了，咱俩在香山，被李平看见了？”
她稍微一愣，说：“看见就看见了呗。”
陆教授在我们学校开课的题目是《四书新义》，首先讲的是《大学》。
第一节课，是在我们系的阶梯教室里开讲的。没有想到在开讲之前，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其他系的同学，把教室都坐满了。稍后来的人只能站在门口，或者趴在窗户那里。他们都是慕名而来的吧。
陆教授在我们系主任的陪同下走进教室，我们这些学生都自动起立鼓掌，他微笑着点头，示意我们坐下。然后系主任介绍了一下陆教授，又说起这次讲课的因缘，希望同学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学习。介绍完毕，系主任退出教室。
陆教授在黑板上写了两个大字：大学。
于是，这节课就开始了。
陆教授问：“在座的同学们都是大学生了，‘大学’是什么意思呢？哪位同学能给我们解释一下？”
坐在前面的一位女生立刻举起了手。陆教授点点头，请她回答，只见她站了起来，字正腔圆地说：“大学是国家实施高等教育的一种机构，通常设有许多专业，按照学科，它分为综合类、理工类、师范类等等。”
同学们听了，哇、呜声一片。那女生回头扫了一眼，教室里马上安静了——因为她不但是学霸，而且长得很漂亮。
坐在我身边的欧阳波说了：“你知道‘大学’是啥意思吗？我整天‘上大学’，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
陆教授说：“感谢这位同学的回答。这是‘大学’的一个意思。我们今天讲的‘大学’，不是英文里的University……”
欧阳波又问我：“这个女生不是咱们学校的吧？”
“今天来了不少外面的。”
说着，我和欧阳波向打量一下四周，果然逍遥子和张易安来了，逍遥子也来了，都坐在后面。教室里有大半的面孔是陌生的。欧阳波又拿胳膊碰碰，示意我往窗外看——李平站在窗外，拿着5D拍呢，他看见了我们，还打了一个OK的手势……
这时，只见陆教授接着说：“我们要讲的‘大学’是……”又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大字“大人之学”，“什么是‘大人之学’呢？”
这下，教室里没人举手回答了。
陆教授又问：“什么是‘大人’？”
仍然没有人回答。
陆教授接着说：“所谓的‘大人’，是指具有大德之人。只有大德之人才能够正己、正物，所以称为‘大人’。‘大人之学’，我们学的就是要正己、正物。这个《大学》，是儒家经典《礼记》其中的一篇，非常重要，所以北宋的伊川先生程颐说：‘《大学》是初学者的入德之门。’同学们要非常注意了！”
又说：“我们先看看《大学》的结构，它有‘三纲八目’。哪三纲？明明德、亲民、止于至善。哪八目？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说着，把这些都写在了黑板上。
听课的同学们齐刷刷地开始写笔记。
陆教授继续讲：“因为年代的久远，保护工作做得不好，再加上后人抄写出现的错误，所以我们现在看到的《大学》里有一些争议的地方，值得讨论。”停了一下，问道：“在座的各位，都有国学功底，你们看的是哪一个版本的《大学》呢？”
教室里死寂了。
陆教授无奈地笑了，说：“不会吧？今年你们……唉——”
叹气声还没有结束，刚才那个女孩又举手了，说：“我读的是《古本大学》。”
陆教授点点头，又问：“还有谁，读过哪些版本？”
没有人回到。陆教授停下了，似乎没有人回答就不接着讲了。
这种尴尬持续了三四分钟，我忍不住了，举起手。
教室里的人，纷纷朝我看过来；连李平也从外面跑进来，对着我拍，我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
陆教授看到是我，想起来我经常去他那里值班，微微一笑，说：“这位同学请将。”
我清了一下嗓子，说：“我读过四个版本。”
“哇……”教室里发出一阵惊叹。
陆教授也愣了一下，问：“哪四个版本？”
我说：“《明道先生改正大学》，《伊川先生改正大学》，朱子朱熹的《改正大学》，还有那个《古本大学》。”
陆教授点点头，接着问：“你喜欢哪个版本的呢？”
我说：“朱子的《改正大学》。”
“为什么？”
“您刚才说的，《大学》里有‘三纲八目’，可是《古本大学》里缺少了‘格物’这一章。朱子在他的版本里，把这一章补上了，使得《大学》完整了。”
“不错，是这样的！”
看样子陆教授很满意我的回答，他接着讲下去：“我们今天的讲课，就是用朱子的《改正大学》。等讲完了之后，我会带你们一起对比分析一下那几个版本。”
前面那个女生转过身来，冲我一笑，伸出大拇指。
我耸了耸肩膀。
下了课后，一群学生围着陆教授，请他签名合影。
我刚走出教室就被那个女生拦住了，问我：“哎，你是哪个学校的？”我发问她：“你是哪个学校的？”
她说：“我就是这个学校的。”
我问：“哪个系的？班主任是谁？”
她噗嗤一声笑了，说：“好了，我坦白：我是南边的，海淀黄庄幼儿园的附属大学。”
正说着，欧阳波和逍遥子朝我们走来，逍遥子还我喊“颜老师”。后面跟着的人正是李平，他端着5D对着我们一顿拍。
我说：“差不多得了。”
李平说：“配合一下嘛，配合一下。”然后问那位女生：“这位同学，你赶紧陆教授的课怎么样呢？”
那女生说：“陆教授讲得太好啦！我自己啃《大学》、看注解，结果花了一礼拜的时间，有许多地方还是搞不明白，经过陆教授一点，我就豁然开朗了。”
李平又问：“怎么称呼呢？”
那女生说：“哦，我叫何晓倩。”
李平问：“能加个微信吗？”
何晓倩点点头，说：“好啊。”说着拿手机打开微信码。
唰、唰、唰，李平、欧阳波、逍遥子都掏出手机，赶紧扫码添加。
何晓倩对我说：“咱们也加一下吧。”
欧阳波看着手机，说：“他有女朋友了。”
何晓倩哈哈笑了，说：“啊，晴天霹雳啊！——怎么着？晚饭你们是去食堂吃，还是去外面？”
这三人同时说：“去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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