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炎一中在这个寒假里升级了很多教学设备，并启动了“VR+”、“无人机+”等多个比较潮流的项目。
“今天2班去VR中心，听说模拟了地震、海啸，好像很牛叉的样子！”13班的周克在教室里听着新同学们的谈话。
“但是2班也是文科火箭班啊，学校给1，2班的肯定是最好的嘛，”又有人说。
“侯校长开学时不是说了嘛，‘一视同仁，有教无类，我句句肺腑！’”另一人回道。
“句句放屁！”有人总结性地来了一句，全班大笑，“我看无人机监考倒有我们的份儿！”那人最后又添了一句。
周克在笑浪中朝门外走去，下一节是英语听力课，需要去机房，到了以后，周克见到3班的学生也在，原来13班的英语老师休年假了，3班和13班正好都是英语听力课，赵霖就合在一起上课了。
这个英语听力的测试软件相当奇怪，试卷提交后英语老师竟需要在学生的机子上操作修改，3班是快班，学生交卷较早，赵霖觉得从一台机子跑到另一台机子前趴着看屏幕实在又蠢又麻烦，所以只是敷衍了事。
周克等了许久，也提交了答案，赵霖遇到他，却异常认真起来。她的真身既是狐狸，自然少不了几分骚气，她搬了个凳子坐在周克旁边，几乎是把他环在怀里的姿态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拿着鼠标，她的胳膊肘有时会停留在他腋下的位置，那里像长出了一只小手，摸着周克的肋骨像摸着什么宝器一样。她当然不是一个丑陋的女人，从周克的角度看过去她的下颚线非常锋利，给人男人似的刚毅的感觉，因此这狎戏的姿态就更令人作呕了。
周克以前的班长于灼冉坐在他对面，她看似一动不动，入定的老僧一般，却把脚悄悄伸到周克的桌下，在他的插线板的电源开关上轻轻一踩，“哗”——周克的电脑黑屏了。赵霖看了于灼冉一眼，于灼冉冷冷地回望过去，她是那种非常能干的女生，由于能分担班务工作很得老师们的器重。
刚上高中时，她和周克曾经一起去过郊区的奥特莱斯工厂店为班里的体操比赛挑选运动服，那天气温快到了40度，何其大的太阳下，他们一起在闷热的公交车里待了将近1个小时。也算早早见识过彼此的狼狈了吧！下课了，于灼冉对周克说了句，“不来上课又不会影响你的成绩，请假一段时间不行吗？”
周克赤红着眼睛从她旁边走了过去，他晚上回到家，闻到了一股普洱茶的味道，他兴冲冲地跑到厨房，原来是爷爷在煮茶。他们祖孙俩疲惫地望了彼此一眼，周克回到卧室，大概晚上九点钟，周克出来客厅，发现爷爷已经离开了，餐桌上摆着已经凉了的晚饭，外面下着雨。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令周克愤怒，他拿了车钥匙，一路从车库开着周大公的比亚迪·唐出了小区。他刚拿到驾照，本还在实习期。夜路上少行人，忽而又来了一场雨，雨水敲打在玻璃上，像在催促着他赶路。他没有目的地，一味发泄地一脚油门把车速加到了80码，前路开阔，他感到一阵舒畅，却也明显地意识到车轮对车盘的配合别扭起来，然而他执拗地把灯光切换到远光。他一路绿灯地通过了三个平缓的转弯，灯光像两把利剑般无比坚定、所向披靡地斩过所经之地。到了第四个路口，他要直行，偏巧黄灯倒数，他猛踩了下油门，通过时刚刚撞上了一个人。这是个矮小的拾荒者，专门蹲守在红绿灯口和过往的司机讨钱，今夜遇雨，他本想做完周克这最后一单生意便早些离去。周克把他撞出很远，那人落在车灯的照射范围内，浑身已僵直不能动，头却固执地从血泊中支起来想要看清凶手，然而刚坚持了一下就整个人都倒下去了。周克僵在驾驶座上好一阵儿，白皙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方向盘，像是攥着他想象中的母亲的手，他没有换空挡，那只踩刹车的脚已经麻木，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看到雨刷器从他眼前从左到右、从右到左地做着钟摆运动，“今天的物理试卷还没有做完呢，”他这样想时那对灰蓝色眼睛里闪动着绝望的泪光，“以后也不用再做了吧，”周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淌下。
“我能帮你，你需要我吗？”很好听的风铃一样轻快的声音在周克耳边响起，就像是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这声音又温柔又专注。
周克睁开泪眼，在无声的指引中踩下了油门，汽车的轮胎微微脱离了地面，底盘下泛起悠悠的蓝光，以一种磁悬浮的状态向城际高速驶去。
这晚侯炎睡得很早，刚睡下他就做了一个梦，梦里是他和周克，明明两人已是少年的模样，但梦境却是小学时夏日出游的情形，一个看不清样子又给人熟悉感觉的女老师带着全班到了孔雀湖，湖里没有孔雀只有很多荷花。他自己和周克各划着一只船在湖里，他小心翼翼地跟随在周克后面不远的地方，其他人在岸上不时地喊话让他们回去，周克一意孤行毫不在意，他自己却又些忐忑，不时回头张望，他俩穿过了湖心，眼看周克就要向荷花深处驶去。
侯炎飞快摇浆去追周克，但根本来不及，湖上突然起了雾，刚还热闹的湖岸死一般地沉寂，他的船上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女老师，侯炎看到她有着自己母亲的相貌，也用她惯用的哀怨和愁苦望着他，似是在表达一种心疼的责备。
侯炎仍旧拼命划桨，他声嘶力竭地想发声，却连如蚊蚋的声音都喊不出，他痛苦地在心中大叫了一声“小克”，这声音出现在湖面上像秋日晴空里凄厉的鹤鸣。侯炎被自己叫醒了，除了内心的焦急和惊恐，这个梦没有留下太多痕迹，他只记得周克从未回头看他一眼，最后从容地消失在了冰冷的雾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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