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方媚将厨房收拾齐整上楼时，凌启南正穿着黑色的浴袍倚在门边，瞧了瞧满屋子的行李道：“这么多东西，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打电话给搬家公司，再多也搞得定。”方媚拒绝。
凌启南湿润的发丝滴着水，晶莹的水滴落在黑色的浴袍上消失不见。闻言，他点点头，用毛巾擦着湿.濡的发丝，若有所思地问道：“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吧？”
方媚笑笑不语，照实来说，她从未想过这一天会来，可它突然而至，竟叫人慌乱不已。
凌启南看着方媚意味不明的笑，心里恍惚起来，可多思无益，大把的文件还等着他看，凌启南随即转身进了书房。
清晨，方媚在客厅的茶几上看到了离婚协议，几乎没有犹豫就写上了自己的名字，娟秀里带着刚硬，丝毫不失风度。
搬家公司的车先行离开，方媚去踩最后一双鞋子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或许该对这结束的一切说声再见才是。
一切收整完毕，夜幕也已降临。
方媚拉开窗帘，这个城市的灯火辉煌也尽收眼底。这是她十八岁生日时父亲送她的小高层，不知是哪个房地产商送的。推开窗户，城市的聒噪便也挤进耳朵里，人声、鸣笛声、音乐声，难以分清。
方媚不愿意回家，家里看似和谐，却充满着无力的生硬。自她懂事起，方母便顺从着方父，方父却外表温和，内里霸道。他处处牵制着方母，方母也迁就着他。有时，方母甚至恳求着，让她也去迁就方父，像是不在意她的想法。
凌启南下班遇到塞车，他一点也不着急，食指跟随着红灯倒计时的节奏，敲打着方向盘，思绪却不知飘到哪里，反正不着急回家。家里没人，方媚看到离婚协议不会再做任何停留，家里一定是空的。
身后的鸣笛声骤然四起，他才看到畅通无阻的绿灯已经亮起，便踩了油门回家而去。房间里空空荡荡，凌启南不由嗤笑一声，这个女人果然吝啬，从客厅到卧室，书房甚至浴室，她连一件东西都没留下。她就恨不得逃离。
凌启南从茶几上拾起那张协议一看，“方媚”与“凌启南”都镌在上面，他们的婚姻结束了。可结束，正是他期待的。
他宁愿接受方父几近敲诈的条件，也要提出离婚。因为，不正常的开始就该以正常的方式结束。
方媚。
凌启南脑海中忽然划过方媚的模样，安静温柔，他不由玩味似的读着方媚的名字，或许这段婚姻，本就不须经过方媚，只要和方父达成一致即可，本质上，这毕竟是一桩生意。
方媚不回家住，偶尔回去吃饭却是必须的，一半迫于父亲的霸道，一半出于母亲的意愿。方父说：“你齐叔前几天跟我说，他的公司策划部缺人，看你能不能去帮帮忙？”
方媚面不改色，将盘子里最后一个西兰花一口吞下，才慢悠悠道：“好呀，反正这段时间清闲，去帮帮忙也好。”
齐家的公司会缺人才是稀奇，倒是她方媚闲得太久，总要出岔子的，所以方父便硬将她放进去，也是一片好心。去了齐家的公司一看，果然方父只是出于一片好意，齐叔也只是帮个忙而已，方媚每天的工作是看着大家忙碌，然后自己发呆。
从出生到现在的日子，方媚在母亲的催促下几乎全顺从了方父的安排，选大学，与谁结婚，甚至离婚……方媚模模糊糊地想着，自己的后半生会不会也被方父操纵了。
终于熬到周五，方媚转战到走廊落地窗前发呆，却听到有人说：“留意你好几天了，上班还习惯吗？”
方媚回头一看，原来是齐青，一起长大的玩伴，从小就是一双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眼睛，如今长大了，那一双浓眉大眼衬在西装革履上，依旧格外讨人喜欢。而她，也继承了家业，成了齐氏公司总经理。
“没什么习不习惯的，就是发呆嘛。”方媚道。
齐青顿了顿，又说：“晚上一起聚聚吧，很久没聚了。”
方媚点头应了。
夜幕降临，城市的夜生活也开始了。方媚与齐青到时包厢，其他几个人已经到了，许多是自幼便结识的玩伴，闫阅也在。
“哟，副市长千金来了，快来快来。”有人冲着方媚半开玩笑，打起招呼。
“你一个常委家的少爷，在这起什么哄？”又有人看不惯他酸溜溜的样子，便呛声道。
包厢里的人，非富即贵，或许是真心在意，又或许是想争一争，斗一斗，看谁的气势更胜一筹。
闫阅对这些嘴仗，从没有兴趣，看到方媚来，却立刻站了起来，掩饰不住的激动：“方媚，你……你来了。”
许久未见，闫阅如旧，嘴角含笑，眉眼得意，总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墨黑的眼睛里，此刻因为欣喜，更加明亮起来。
方媚礼貌点点头，与众人打过招呼就坐在一边。一群人看不惯闫阅突然的忸怩，有人调侃道：“闫阅，好好说话，平时多潇洒帅气的爷们儿，怎么这会儿话都不会说，还结巴。”
众人笑成一团，又有人说：“亏我叫了你，不然你连结巴的份儿都没有。”
闫阅也不恼，笑道：“好兄弟，谢谢你了，以后有好事儿准不会落了你。”
方媚早习惯了如此，没结婚时比这尤甚，她结婚后大家倒是收敛了，如今复又开始了。
“方媚，刚还算时间呢，你看闫阅对你十七年如一日啊，可不像有些人才几天功夫，就把你丢下跑了。”有人替闫阅抱不平。
“诶，估计闫阅穿开裆裤的时候就看上方媚了吧？”有人把话题往回扯。
“你才八岁还穿开裆裤呢。”闫阅见到方媚时已经八岁，如何还穿开裆裤？
方媚与闫阅第一次见面时，闫阅八岁，架着画架在公园荷塘边跟随美术辅导老师写生，方媚五岁，穿一身白色小公主裙，牵着方母的手路过，看到小哥哥极其认真的模样，方媚硬拽着方母过去瞧瞧。
一看之下，方媚疑惑道：“小哥哥，你画的是糖葫芦吗？”
闫阅看到一张粉嫩的小圆脸，扑闪着眼睛问自己，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的大作：只见几根形似木棍的东西上挂了几个形似圆圈的东西，闫阅艰难道：“我画的是荷叶。”
闻言，粉嫩的小脸上小小的嘴巴也张得圆圆的，还仔细与荷塘里的荷叶比对了一番，终究是难以置信。
闫阅有些羞恼，撕了那张大作，说：“我会画好的。”
“小哥哥，我叫方媚，狐媚的媚，”方媚不顾方母在旁喝止，继续笑着说，“画好画来我家玩啊，我家住在幸福小区5栋308.”
这次轮到闫阅震惊了，狐媚的媚……还在公园里说家庭住址，还好公园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个幸福小区。
方媚因“失言”，被方母拖走了，等闫阅反应过来，方媚已经走远了，闫阅只好喃喃道：“我……我叫闫阅。”
后来，恰巧方父与闫父的往来，让这两个孩子又碰了面，闫阅像是为了弥补初次见面的自我介绍，便使劲儿追着方媚跑说他叫闫阅，追习惯了，这一追就是十几年。
“听说启南去国外了，快两个月了吧？”方媚正自回忆，却听有人说。
“是啊，公司一摊子事儿不管，估计是要移民了。”另一人接过话，调笑着说。
“胡说，那不是接人去了么，估计也快了吧。”
“启南也够痴心的啊，他那会儿把那小妞弄到国外读书……”
“说什么呢，春光寂寞，哥几个摸一把国粹去吧。”闫阅毕竟心疼方媚，便扯了话题。
齐青等人也纷纷附和，一群人又去打牌。
方媚在心里一笑，像是毫不在意。结婚前她就知道，凌启南和秦愿两情相悦，凌启南被逼无奈和她结婚，便把秦愿送到英国读书，安排妥当，如今一脱身，就回去了。
牌局上，方媚替齐青摸了几次牌，有些兴致缺缺，便退到一边和几个女伴儿闲聊起来，旅游、冒险，这些潇洒又疯狂的话题，让方媚有些心神向往。
“闫阅，到你了。”有人笑道，“你这眼睛不看牌，尽看方媚了。”
众人一阵哄笑，道：“你想给我们送礼，也名正言顺地来啊，老这么输，我们多不好意思。”
闫阅无所谓笑笑，将筹码推出去，不由又瞥了一眼方媚，她仍旧微笑着和其他人聊天，似乎根本不曾留意牌局上的情况。
齐青坐在对面，看着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闫阅，无奈一笑，恨铁不成钢。方媚分明无意于他，这小子还死活追着不放，简直无解。
一直到11点，闫阅散了牌局，对方媚说：“方媚，我送你吧。”
“不了，我和齐青说好了，他送我。”方媚礼貌拒绝。
闫阅看着方媚上了齐青的车，嘴角动了动，泄露了几分失落。方媚一早想好了不和他牵扯，不论结婚前还是离婚后，他都没有机会。
收回停留在方媚身上的视线，闫阅使劲儿踩下油门，青色路虎便率先轰然离去。方媚透过车窗看着闫阅驾车飞速离开，怔怔的，垂眸不语。
“这小子，弦又搭错了。”齐青无奈摇头，对方媚道，“别理他，他就这副德行。”
方媚抬头看了齐青一眼，微微一笑，没有回应。
闫阅就是这副德行，喜欢她改都改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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