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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的警察叔叔 一寸一寸进入萧熏儿的身体里_苦茗酒馆

北京的地铁,一如既往的人海,何杜康也只是那海中的一滴平凡的水。

何杜康今年三十五,孑然一身的他还没买房,却早早的买了车。他说,日子还很长,何必那么着急。

田慧是一个意外。

三十年前,一个山窝窝里,在一次矿难中,老板跑了,何天壮的工伤没人医治,妻子跟人跑了,何天壮便终日酒不离身。时间一晃过了十年,何天壮因为浸入酒坛无法自拔,患了肝癌。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便在一个宁静得连蛙鸣都没有的盛夏,用最舒服的睡姿,服下了农药。十五岁的他,改了个名字,告诫自己。

何杜康不喝酒,他唯一一次去的夜店就是公司聚会,他点了一杯橙汁,格外的显眼。他没有什么特殊的爱好,烟和酒从来都不沾,每天都是公司菜市回家,三点一线,聚会能不去就不去,却又一个很奇怪的癖好,看地图。他有很多地图,省级的,市级的,中国地图世界地图,各个国家的地图,他说,他已经不再像我一样可以出去闯荡,他还说,他很羡慕我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他说,收集那么多地图是为了去找那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女人。我不擅长安慰人,却总是不经意间的挑起别人的悲伤。他看出了我的内疚,总是经常找我喝酒,他却只喝橙汁,而我,总是被他灌醉。他不喝酒,但他家里总是会有很多酒,白的,红的,黄的,各式各样的,但我更喜欢他家乡的煮酒。

我为了弥补我的过错,特地请他吃了一顿饭,带去了田慧。他们搞得和相亲一样,本来三个人都不喜欢那种拘谨的场面,硬是直楞楞的坐在那里,气氛一度非常尴尬。我一如既往的醉倒了,我和田慧是青梅竹马,她有我家的钥匙。

半夜我醒来,客厅还是灯火通明,他们在聊天。田慧也有些微醺,用手把自己的头撑在沙发上,不断的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我第一次看见他说那么多话。当他把他的地图拿出来的时候,田慧也不再乱动。他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这是我家,以前是。”田慧用蓝笔在那张满是红点的地图上标了一个格外显眼的点:“以后也是。”

那晚之后,他们的关系便有些暧昧,我们结伴出去吃饭的时候,我成一个人坐的了。逛街的时候我成走在他们后面的了。去超市的时候,我成推车的了。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二日

入秋了,天气开始变凉了,杜康单独找到我,把我约到了什刹海,他问我为什么她不答应他。我愣了,他以为我在想该怎么回答他,我以为他接下来还会有很多的问题,然后我们都沉默了。他向她表白了,在七月二十一。在七月二十那天,那天田慧“失踪”了。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日,晚,夏末入秋,天气凉

她去医院复查了,她心脏不好,家族遗传的,她妈妈也没活过三十岁,这个我知道。后来在她家,他们见面了,杜康在她家门口等了一天,其实我是知道的,但我没跟他说,因为田慧要我保密。但我不知道的是他表白了。

“你今天去哪了。”“我去哪了没必要向你汇报吧。”

“进来吧。”

“对不起。”

“嗯。”

她回到家,他摊在她家的门口。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应该是很激动的,我有过这种体会,小时候找了一整天的玩具,后来睡觉的时候把它压碎了。

“喝水吧,对不起。”田慧看起来很憔悴,这也是我猜的,不过应该是的,她每次复查回来都是这样的,我习惯了,所以后来我也没有陪着她去复查了。杜康说该说对不起的是他,但我觉得他们都不应该说,他们都没有谁对不起谁,他担心她,她心情不好还被一通乱吼。那晚杜康没走。

第二天早上,田慧早早的就去上班了,我帮杜康请了个假,我以为他还在温柔乡。他起来看着身边的被子,他知道这不是梦。看到了我帮他请假的短信后,他又在床上发了很久的呆,估计是面带着微笑的。走到了厨房把田慧留下的早餐吃完后收拾了下就去买礼物了。因为前一天晚上他看到了她的身份证是今天生日。他问我田慧喜欢什么,我说田慧喜欢睡觉。后来我也想到了她是今天生日,我担心杜康会买一张床送给她。

我忘了告诉他,田慧从不过生日,她八岁那年被医生下了死亡判决,说她活不过三十岁,就再也没过过生日,她说,过生日是在为她的死亡倒计时。

今年,她二十八。

“你回来了。”杜康像个孩子一样蹦到她身边,在门开的那一刻他就从那张呆了一个下午的沙发中跳了起来。其实他是个很稳重的人,至少我从来没见过他浮躁幼稚的一面,在认识他的三年里。田慧和我说的时候我一直在脑补着他幼稚的一面。他把她的包接过来放好,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厨房,让她闭上了眼睛。

“生日快乐!”睁开眼的那一刻田慧看到了桌子上的礼物和插着蜡烛的蛋糕,她怔了怔。打了个电话给我:“我今年多少岁了。”“二十七八吧,怎么了。”我隐约猜到了。她轻轻的放下手机,看着杜康,她很坚强的,很少哭,反而是我在她面前经常发酒疯。杜康后来和我说那是第一次看见她哭。

那天晚上他们各自平躺着,杜康躺下的时候,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沉稳如杜康也无法再忍受这种有着若隐若现抽泣声的沉默:“以后让我照顾你吧。”我敢打赌,这是他说过最好听的情话,因为我想不到那么木讷的一个人怎么会说出这些哄女孩的话。她坐了起来,望着他,眼里有着那么一丝嘲弄。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二日,早

刚吃过早餐准备上班的我接到了田慧的电话:“他今天会找你的,让他死心吧。”我们都不喜欢废话,我们的交流都很简短,例如,我不知道她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我也没问,时候到了,我也就知道了。

时间回到了杜康把我约在什刹海,沉默之后,我点了杯“恶魔”,这是调酒师林的配方,入口很柔,后劲很强。杜康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林把酒给我,我拿在手上把玩着,杜康也把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我的手上,我露出了戏谑的微笑歪着头看着他,他把酒抢了过去,一口闷了。我问他:“你不是从不喝酒的么。”那杯酒本来就是点给他的,我一如既往的自信。他放下酒杯,咳了几下,抬起头继续看着我,我说让他死心吧。他沉默了。

楼下有人酗酒闹事,他依旧盯着我,我也戏谑的看着他,林也淡定的低着头调着酒。不一会,警车就来了,救护车也到了,抬走躺在地上的那一个,旁边有个女人一直在哭,我静静的接过林递过来的第二杯酒抿了一口:“看到了么,她怕你会像那个女人一样,她怕你看见她会是被抬走的那一个。”我还是决定了告诉他,不然对他太不公平了。

他的瞳孔缩小了一下,又回到了那万年不变的样子。没错,我们都是很懒的人,懒得多说一句话都会死一样。他继续盯着我,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我收起了我戏谑的表情,喝了一大口手中的液体:“她的时间不多了,你的时间也不多了。”前面那句话是告诉他的,后面那句话是提醒他的。

他低头想了想,抬起头问我:“需要多少钱。”“手术大约要十五到二十五万,著名一点的医院大约要五十万,术后每月大约要八千多这样的排异药物治疗,你别想这个,她不会答应的。”。他居然没问是什么时间不多了,不过也在意料之中,如果是我喜欢的人这样,我也会想着去如何做最后的挣扎,而不会关心为什么。田慧和我说过,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她就去旅行,如果到哪里感觉自己不行了,就打电话我,让我去给她收尸,把她的器官全部捐献后,把骨灰从飞机上撒下去。

我从未想过会为谁疯狂,或许杜康也不曾想过。可上天总是在和我们开玩笑,每个游戏都有自己的规则,而我们都是在规则内的参与者,被规则的制定者所玩弄着,从我们获得到失去,相遇到相知,不同的游戏,同一个规则,结局也大致相同。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三日,早

路过每天都要路过的街口,买了同样的早餐:“老板,今天的糖油饼没有以前的那么甜啊。”打趣着老板,坐在每天都坐的位置,老板笑着让我明天早点去,给我留个加了特别多糖的。“这天真冷,才刚入秋呢,今年冬天来的应该特别早。”老板给我端了碗豆汁,顺口说了句。我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是啊,今天还真是冷呢。

“她辞职了,她家的门锁也换了,房东说她把那些东西留下来说给房东做个纪念,剩下的房租就留个下一个租客,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对不对,你肯定有办法联系她的对不对,算我求你了行不行。”我到阳台上,他跟着我出来。我狠狠吸了口烟,把烟头掐灭,拍了拍他的肩膀:“死心吧。”刚转身要走,他拉住我,给了我一拳,眼里通红,看得出他昨晚没睡好,或者是没睡。还好他没有一夜白头,不然真得吓死我,不过我还真想看看传说中的一夜白头是不是真的。

我任由着他狠狠的抓着我,舌头顶了下他刚刚打我的左脸,我在想要是打毁容了怎么办。沉默了一会,他松开了我,我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我没急着转身,我以为他又要给我一拳。“噗通”一声他就跪了下去,天气冷,出来抽烟的人少,少的只有我和他在阳台上。我还是保持着我那不变的表情。我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思考当下的问题,例如此刻的我在想,他跪下去的那一下那么响,不疼么。我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拿出两只烟,同时点上,递了一根给他。“咳咳”,“怎么样,两天时间,你学会了喝酒和抽烟。”“我第一次这样求人,我不是在逼你,我真的想知道。”我又露出了那戏谑的笑容,他认为我会像昨天一样,做了我让他做的事,我就会告诉他。但这次我并没有。“起来,然后去拿车钥匙,我去请假。”

我带他来到了田慧一直检查的医院,找到了那个比我还让人恶心的医生,客套的谈论关于田慧的事,他一直在旁边听着。我让他先回车上。打开车门,我把一个档案袋丢给他:“报销,给那个猥琐男买了两条烟,花了我五百大洋。”他把钱包丢给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档案袋,里面有田慧每一次检查的报告。我在他看那些报告和呆滞的时候,把他带到了一个律师事务所,同样的流程,上了车后又丢给他一个档案袋自己拿了五百块。我很好奇他怎么会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

最后我把他带到了田慧原来的住所,房东看见了我,看了看我身后的他,低头叹了叹气嘟囔了声何必呢就走开了。房东也是个古怪的人,和我们一样,时而喜欢吵杂,时而又喜欢安静,那种静得让人恐惧的静。所以这么多年了,房东家三层楼,也只有田慧一直住在那里,久而久之,房东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收房租了,毕竟能找到一个臭味相投的人不容易。要不是为了骗杜康,他都忘了田慧是他的租客,还以为那本来就是田慧家呢。

我掏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那个杜康打不开的锁。

和原来一样,却又感觉少了点什么,他走到冰箱前熟练的拿出一罐啤酒,大口的在喝,我从田慧房间出来,拿出了一个档案袋,他又把钱包丢给我,我丢了回去:“这个不用。”

我把他留在屋子里,就去找房东了。

“她是个很不错的女生。”

“他也不差啊。”

“只是他们不适合。”

“生不逢时罢了,或许下辈子他们会很开心的。”

“你不是无神论者么。”

“我也会祈祷啊。”

田慧料到会有这一天,让我们尽量瞒住他,可她也怕我们为难,所以都安排好了。

“杜康:

见信如唔,我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过了很久,还是在我离开的时候,你不要怪他,是我让他不要告诉你的,他也只能帮你到这里,这封信之后的事,他也都不知道了。别找我,如果下一个今天我还没有离开这个世界,我会去找你的,我给了你一个承诺,也许你没有注意,但我一直都记得,或许你运气很好,在不久的将来,你会碰到一个对你很好很好的人,能把你这座冰山融化,在某年某月,你们会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原谅我不能出席。

对了,你的那张世界地图我拿了,你不能去的地方我替你去吧。勿念。

二零一六年七月二十二日晚”

二零一六年八月八日日晚,什刹海

“有什么打算。”

“我把车已经卖了,那些东西能倒腾出去的也都弄好了。”

“真的要去么?值得么。更何况,你的地图你知道的,千儿八百个城市,挨个找?”

“你是个听故事的人,你只需要知道有这么一个故事。”

“我是个读故事的人,我还需要知道为什么有这个故事。”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

次日,我同他把他和她留下来的东西全都打了个包,全都放到了我家里。走之前,他带走了我的一张银行卡,他们真的很像,因为我的积蓄分在了三张银行卡上,田慧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张,现在他去找她的时候也带走了一张,还好我没有第三个朋友。

他们走后,我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或许我们都习惯了人来人往,而他们把对方都融入了自己。再次得到他的消息是在他发现了她的足迹。田慧完成了她的承诺,以杜康媳妇的身份去了他的家乡,看了他的亲戚们,把杜康原来破烂不堪的老房子收拾了一番,留下了她的照片,以及生活过的痕迹。再后来,三年后,田慧给我寄了一张巴塞罗那的明信片,她站在加泰罗尼亚广场上,她跟我说,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下一站是冰岛,她说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能比预计的时间多活了一两年,感觉也是赚了。她让我去冰岛等她,她怕冰岛是她的最后一站。我一直以为她不会再害怕。我们都以为自己能够很坦然的面对任何的事情,哪怕是死亡也不曾令我们畏惧,可当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的时候,却是那么的不甘心。

我先到达冰岛,她离开巴塞罗那后去了挪威,从卑尔根过来的,她看到我之后和我看到她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激动。我接过她的行李,带她去了替她开好的房间,她跟我说,这是最后一站了,当天晚上,杜康也跟着到了,我跟他说的。那天晚上的晚餐我们找到了一家中餐。后来我们租了一辆车,到了一个我们都不知名的山上,运气很好,今晚有极光,运气很不好,他们在看极光,而我在搭帐篷。

夜半,我饿了,爬起来在篝火旁烤着我们带来的食物,田慧也出来了。我看了她一眼,没理她。她在我身边坐下,递了罐啤酒过来,自己又打开一罐。后来她问我:“我们认识多久了。”我闻了闻手里的肉,递给她:“我们六岁认识的,今年三十。”

“挺久的了。”

“还好吧。”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后来我问:“我看见了你包里的安眠药,新买的,量还很多啊。”

“如果注定我一定会死,为什么我不选择自己的死法呢。”“打算什么时候。”“今晚怎么样?”“遗体要火化完了之后才能运回国,不能捐献器官了。”“那是以前的想法,突然觉得,反正我都死了,为什么不留个全尸,最起码让自己走得好看一点。我又不是什么圣人,没必要想着造福社会,不祸害就算好的。”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了,冰岛的冬季很冷,那一天或许更冷,对于杜康来说。昨晚上我又喝多了。杜康瘫坐在田慧的帐篷前,眼睛通红。我不管他,绕过了他把田慧的东西都收拾好了,田慧也被我扛上了车,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之后,我跟他说了一句:“走吧,带她回家。”警察的流程和语言不通使我们添加了很多麻烦,火化后,我们把所有的钱加在了一起,勉强弄了辆直升机,飞到了一片森林,我们把骨灰撒了下去,不知道算不算是污染环境。后来,我们在冰岛的那家中餐厅干了一个月才把回国的机票凑齐。

回国后我们的生活并没有像想象中回到正轨,因为我们都没有工作,还把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

我们分别是在机场,他说他要回去守着一亩三分地荒度余生,因为那里有他们的家。我到了田慧房东那里,他收留了我,因为在我去冰岛的时候他收留了我们所有的东西。

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谁,没有谁是真的一定需要谁,每个人都是过客,只不过是有些过客会让我们把生活的节奏加快,或者减慢,就是想跟上他,所有的计划与梦想里也都会加上他,而当他离开之后,我们只是有那么一些的不甘与不适应。就像田慧可以不顾杜康走的那么的洒脱,就像杜康没了田慧,他也依然能改变自己的生活计划。最后,他没有找到那个让他又爱又恨连样子都不怎么记得的女人,但他遇到了一个让他又爱又恨哪怕死了都会记得的女人。

我和房东开了家叫“烈酒”的茶馆,在隔壁开了家叫“苦茗”的小酒馆,生意一直很惨淡。后来杜康来过一次,那是在三年后,他依然孑然一身,他回来找那个女人,他找到了,他们相见的那天那个女人泣不成声。那个女人或许是出自对他的愧疚,所以对他的朋友也特别好,经常带着她的那些大款朋友来捧场。我很开心,因为生意逐渐好了起来,后来我们把酒吧和茶馆之间的墙打通多建了一个小房间。我在小房间里摆了个操作台,这个小房间只能坐一个客人,在这里喝酒是不用钱的,需要拿故事来换,一杯酒,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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