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怀琛才松开禁锢她胳膊的手，长长地叹了口气：“真是拿你没办法。你如果实在想去倒也可以，但遇事要沉静切莫强出头，不要坏了师叔的大事。”
雪瑛揉着胳膊皱眉：“啰嗦。”
“师兄既然不放心，还是随我们一起去吧。”若璃站在中间打圆场，雪瑛整日吵吵嚷嚷的脾性也就怀琛能受的了。她要真是独自随这个憋了气的小辣椒下山，待会还指不定要听她抱怨多久呢。
“就依若璃师妹的。”怀琛答应的倒挺利落，估计是这提议正巧说到他心里去了。
有台阶下雪瑛也不愿继续在这赌气，她甩头直奔大门：“那还不快走！磨蹭！”
三人御剑自贺雄派飞下，空中流云飘逸，似雾似烟，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各色光晕。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雪瑛踏剑上下飞舞，伸长脖子在下方层峦叠嶂的碧峰之中张望。“人呢？才一会功夫怎么就不见踪影了？”
若璃在素叶剑上张开双臂，感受清风吹拂耳畔流云萦绕指尖的惬意，享受着好久未有的自由。
“都怪你！”雪瑛左脚猛然一点，脚下的剑陡然转变方向，在空中绕了圈冲到怀琛旁边齐平，她撅着嘴满脸不爽，“要不是你在那磨蹭老半天师叔他们也不会走远，这下倒好，还没偷偷跟就已经找不到人了，你说该怎么办！”
“先去怀翼镇上找找看吧。”怀琛低声道。他双眼直视前方站得笔直，并不想再与雪瑛斗嘴。
若璃忽然伸手指向西面的山脚，风吹得她薄纱飘举青丝飞扬，仿若碧色游云。她淡淡地道：“那里，有妖气。”
“又有妖气，会不会是黑泽？”雪瑛忙向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值冬季地上的景象犹为枯败，那怀翼镇的西边……岂不就是西郊树林？
雪瑛性急，脚下一沉剑身犹如闪电白光划破天际。“我先去看看！”
怀琛摇头道：“她这脾气太过急躁。若璃，我们也快些跟上去吧。”
“嗯。”
西郊树林方圆十里，其中树木年代已久，原本是郁郁葱葱入冬后便萧条了许多。枯树嶙峋，枝干光秃，只有地面密实的根须交错盘绕，昭示着这里四季交替时曾是何等的繁茂。树影之间间隙巨大，自上方看来地上景象一目了然，此刻，几个惹眼的身影出现在了树林中央。
黑泽狼狈地坐在地上，身后倚着一棵双人合抱般粗细的树干。他左手抵地费力地支撑身体，另只手捂在胸口，鲜血自嘴角潺潺的滴落下来，浸染了他原本漆黑如绸的前襟，空气中尽现血气。
他面色苍白，紧紧地盯着对面而立的三人。
副宫主拂袖收了象牙扇，鄙夷地道：“黑泽，如今你已非我硫沢宫门徒，本宫主此次前来就是要清理门户扫出妖孽，恢复往日硫沢宫的清誉。临死之际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快说！假借混入硫沢宫扰乱盛会，你到底是何目的！”
黑泽忽然舒开双眉咧嘴轻笑，他放开手将身体支点倚于树上，狭长的双眼半眯，血沫涎水顺着嘴唇流下几乎练成了一条线。“呵呵……”那笑中竟还隐着一丝悲凉，一抹惆怅。
雪瑛本想落地便冲上前去，无奈被怀琛紧紧拉住只得暂且匿在林中看看情形。见黑泽兀自含着鲜血低笑，疑惑地道：“他怎么了？疯啦？”
“嘘，别说话。”怀琛沉声道。
副宫主怒道：“妖孽，死到临头居然还笑！”
“我笑，笑我太傻，太傻了……”黑泽忽然咳出一口血沫，抬眼望向西方天际眼神飘忽，“只怪我没听母亲的话，居然妄自以为只要安稳地在人间仙派清心学道，有朝一日中终能飞升成仙，摆脱这……这身血脉的束缚……妖不容我、人要杀我，天下之大始终无我容身之处，呵呵，真是可怜……”
若璃微微怔住，他即为妖物，妖界为何不容？
“司空翊，若不是你步步相逼我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你很强……我只恨自己身上血液非纯，否则一定取你性命！”黑泽喘着气，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他的容貌显然又起变化，双眼狭长入鬓，前额及两颊遍布青黑色的鳞片，一股腥味似是在他周边蔓延开来。
司空翊立在远处淡淡地道：“你如今的下场非我所迫，不论你究竟是何身份，为逞一时之气便召出恶灵伤及无辜，争强好胜并非修仙者心性。妖即是妖，学人道修仙道，此为荒唐。”
“人的眼中不余异类！六界之中人类最为低微，如不是别无他法，我又何必混入你们当中！既然今日到了这般田地，要杀便杀，死了我也算是解脱！”黑泽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他猛然起身，身体却摇摆几下险些跌卧在地。
副宫主眼中尽显阴狠：“你想寻死，我就成全你！”
“慢！”公孙庆摆手挡在副宫主身前，面色沉然，“黑泽始终是硫沢宫弟子，副宫主何必如此着急地要至他于死地。比武之地在于贺雄派，不如暂且留他性命，上山后交予泰掌门盘问清楚再做处置吧。”
“对于妖魔之物，公孙兄未免太过仁义心软了。”副宫主冷冷地道。
“不用你假惺惺！最后终是一死，你等放马过来！”黑泽猛然抹掉嘴角的血迹，踉跄地站稳跟脚，抬手似是又想自袖子里掏出些什么。
副宫主拿出象牙扇，那扇子看似轻巧展开却足有两尺来长，根根扇枝闪着寒光，竟然变作一道兵器。“妖孽，你休得再胡来！”他闪身飞起，右腕别手斜握尺扇，凌厉刺尖呼啸着直逼黑泽。
说时迟那时快，空中突然闪过一道绿光之气自上而下爆破开来正中副宫主扬扇的右臂，副宫主被击得猝不及防，气弹般向后飞出三丈猛然撞向远处高树，“咔嚓”一声，三人合抱方能围成圈的树干居然应声断作两截！
“好重的妖气！”若璃微微蹙眉，不知这下又来了个什么人物？
天空中绿光闪现，白云荫蔽险些遮住了太阳。一道碧色的身影自空中飞下，窈窕身姿，宽袖流衫，竟然是个女子。她飞扑黑泽身边，焦急的道：“泽儿，你怎样？”
“母亲……”黑泽自喉咙里呜咽，眼中带着掩不住的惊喜，“您，您怎么来了。”
那女子抬起细长雪嫩的手臂轻抚黑泽脸庞：“我儿受苦了。你一声不吭就离开冰渊，叫娘如何放心的下……”那女子背对众人看不清相貌，但声音柔和温润，犹如薄暮微风。
公孙庆心下猛然一颤，这人的声音似乎很是熟悉，就连背影也与他记忆中的那抹倩影极为相似。他向前迈了几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地道：“你……你可是碧心？”
身着曳地长裙的女子瞬间顿在原地，良久，才缓缓地转过了身子。众人方能看清楚了她的模样，高鬓翠珠，双眉宛若新月，眸子淡如秋水，却是个风韵极佳的美妇。她亦是肤白若雪，眉宇之间确实与先前为人时的黑泽有些相似。
公孙庆突然变得极为激动，他再次向前几步，双眼熠熠，惊喜地道：“真的是你！你……你这些年……”
“住口！公孙庆，没曾想我此世还能再遇你这言而无信的小人！”碧心横眉冷对，眼神流转，声音冷得几近结冰，“你既早已决然而去，我这些年如何度过又与你何干？”
公孙庆被她喝得怔在原地，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碧心，我……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你还好吗？离开华藏山之后你究竟去了哪……我曾下山寻找过你，可你却早已离去不知所踪了。”
碧心一挥衣袖，宽大的碧色薄纱袖摆在空中飞扬，她怒目而视，冷冷地道：“人类果然都是道貌岸然的虚伪小人，你以为我还会再相信你？二十年了我早已把你忘得干干净净，此时你再次出来又想做什么？要来取我的命？”
“不！我从未那样想过！”公孙庆颇为激动，“你我之间感情至深，我怎会加害于你！我是真的，真的想给你一个名分……”
他俩的一席话几乎让后面偷听的三人惊得掉了下巴，向来和蔼可亲的公孙师叔竟然认识此等妖魔，甚至、甚至二十年前曾有旧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黑泽倚在树旁皱眉道：“母亲，你认识淸瑶派的人？那为何还极力反对孩儿前去宛山……几个修仙派我原本是想去淸瑶派中……”
公孙庆陡然意识到什么，面色惊诧：“碧心，黑泽是你的孩子，他今年恰巧近二十，难道、难道……”
气氛一时间静到极点，所有人都怔住了。黑泽忽然抬手抚摸脸上的鳞片，狭长的双眼瞬间睁得滚圆，他瞥了眼公孙庆后又望向碧心，喃喃道：“母亲，孩儿自小便知父亲为人类，您却从未告知孩儿父亲究竟是谁。”
碧心轻抚他的脸庞，顿了片刻才道：“你是我一人的孩儿，谁是你父亲根本毫无意义。泽儿你记住，人心虚伪险恶，我不想你与人为伍是怕那些恶人伤了你，那些修道之人个个虚情假意，你根本毋需搭理！”
碧心的话就像是晴天之中打了个霹雳，深深刺中了公孙庆的心。她说这番话显然就是承认了。
黑泽心下也是一沉，他不可思议地望向公孙策，结结巴巴地道：“难道你真的……真的是我……”
文章内容不代表凯硕文章网观点，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anshuzu.com/xswx/show/78451.htm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