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许亦安说禁止她再进这个家门,所以她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门没有关,屋子里的人也没有看到她,她在门外偷偷看着沙发上的许亦安,这个外貌最像她的孩子,身上带着她可怕的基因,万万没想到她的三个孩子中遗传了她的病症的会是许亦安。
这个时候许红姝深深地觉得罪恶和无力。她终于开始自责。
她无声地走进去,嘉禾先看到她,然后他们都看到了她。唐茵本想直接赶她走的,可是她现在看许亦安的表情那么心疼,唐茵自己也没了叫嚣的力气。
许红姝靠近沙发,在其他人埋怨的目光下,蹲到许亦安面前,这是这么些年来,他们母子之间最平静融洽的时刻。她看到了嘉禾被许亦安捏得发紫的手,她把自己的手附在他的手背上,看着他,柔声说:“小安,没事了,小佳一直在这,小佳不会走的,你放手吧。”
然后,他放开了。
这让所有人都惊奇。
嘉禾的手摆脱了许亦安的紧握,重获自由,而在他松手的那一刹那,她心里最先迸发的感觉却不是喜悦,心头在那一瞬涌上来一阵莫名的失落。
许红姝掏出一个瓶子,倒了两颗药丸,要喂许亦安吃,却被他们呵斥:“你要干什么!”
许红姝抬头说:“没事的,他病了就得吃药啊。这药是管用的……”
说着她就学着之前许亦安喂她药时的样子,强硬扭过他的头,捏着他的双颊,让他嘴张开,接着便把药丸给他吞下。他们不知道该不该阻止,反正这一切是发生了。
许亦安终于闭上了眼睛,安稳地睡着。许红姝对他们淡淡地笑道:“小安吃了药就会好些的,他睡一觉就会醒的。”
那个精神病医生因为接触了许红姝这个病人,所以对东区有心理阴影,无论瘸叔说什么他都不肯过来,只给许亦安开了一点药,那些药就和许红姝吃的那些差不多。
许红姝喂许亦安吃的药果然有效,就像她每次病发吃完药一样,过了很久,到了下午,许亦安终于睡醒,看到客厅里空无一人。他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觉得可笑。
许亦安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听到有人敲门,在嘉禾从卧室出来开门之前,他先去开了。
许红姝站在门外,看着已经恢复常态的儿子,欣慰地笑了,眼里闪着晶亮的柔光:“小安……”
许亦安皱了皱眉,直接将门一把摔上。
这才是常态。
唐茵和嘉禾在房间里午睡,两人同时被外面的摔门声惊醒,同时从床上翻下来,跑了出去。
唐茵一看到许亦安好好地站在客厅里,她就忍不住地欢声尖叫:“许亦安!”嘉禾轻轻地喊了一句:“亦安哥哥……”
唐茵直接迅猛地扑了过去,一把抱住许亦安,整个人都缠到他身上,又埋怨又高兴地大声说:“你大爷的许亦安!你让我害怕死了你知不知道!你大爷的!”
许亦安差点被唐茵扑倒,好不容易站稳了,任唐茵抱着,酷酷的脸上是一如往常的嫌弃表情:“你这是要闹哪样啊?我又不是要死了,你这么激动干嘛啊?”
唐茵依旧不撒手,赌气地捶了几下他的背:“你大爷的许亦安!你那副样子比死了还吓人好吗?你真是害我担心死了!你个混蛋!”
许亦安被她捶着,脸上却闪过浅浅的一抹笑,目光扫了一下呆站在卧室门口的嘉禾,继续跟唐茵说:“别大惊小怪了,你怎么这么咋咋呼呼?有点出息好不好?”
“我不!我偏不!姐姐就这样!你管我!杀千刀的许亦安!”唐茵亢奋地叫着。
她突然话音一转,说:“走,许亦安,你得先去看下医生!”
许亦安对这话很排斥,推开了她:“看什么医生?我又没病!”
唐茵急了,说:“你没病?你都快变成神经病了好嘛?许亦安你就认了吧?这是你的家族遗传,你不幸中招了!”
许亦安一下又一下地慢慢摇头,又是一副狂妄不羁的表情:“我才不是!谁还没个情绪低落的时候啊?我不想理你们这些小贱人就一天躺了一晚上没说话,这又怎样啊?不想搭理你就是神经病?唐茵你智障!”
唐茵被他气到了,抓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拖:“我不管你想搞什么,你都得跟我滚去看医生!许亦安你真是怂爆了!走!我们去医院!”她用力地拖拽着,许亦安却怎么也不动。
他没有耐心跟唐茵纠缠了,用力地把手臂一甩,甩开了唐茵,唐茵被他一掀,撞倒在沙发背上,她突然安静下来,从沙发背上撑起来,一边揉着撞疼的腰,一边慢慢地抬起头来,面无表情,侧脸对着他,不看他,没有发火生气,而是妥协地说:“好,不去就不去吧,那你把瘸叔给你配的药吃了,总行吧?”
她第一次这么无奈,把刚刚爆发的怒气生生地忍了回去,不凶不噪,做最低限度的妥协。
他答应了,接过她递来的药瓶,看着这再熟悉不过的药瓶,像接力赛一样,终于传到了他手上。
他认真地说:“我没有病。”唐茵不说话。
他到她面前去,微微低下头,说道:“我不会变得跟我妈一样那么差劲。”
他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这句话虽然简单,却是一句郑重的诺言,是许亦安对他自己,对唐茵许的诺。
唐茵抬起了脸,看他,笑了,还是捶了他一下。既然许亦安不乐意她把他看做病人,她就不把他看成病人。她笑笑咧咧的:“该死的许亦安,昨天把我们丢在医院里自己跑了,现在已经轮到你的班了,快去医院服侍小晨,还偷懒?想都别想!”
许亦安把药瓶放到书包里,去洗了把脸,就出门了,肩膀上挂着露出半截棒球棍的书包,书包里金属工具的碰撞声与药瓶晃动声交杂在一起。
最炎热的七月和八月过去了,进入逐渐凉爽下来的初秋,嘉禾在长裙外加了一件薄薄的雪纺开衫,及腰的长发披散下来,迎接她期待已久的那一天。
小晨在暑假结束前出了院,他将在新学期里成为一名小学生。三中和东区小学都位于东区面积最大的一号街区,两所学校之间只隔了一条街,小晨和他们在同一天报名开学。
因为这是嘉禾第一天进入学校,小晨第一天进入小学,所以平日对开学什么的一点都不上心的小五和南子都一大早地就来了许亦安家,嘉禾和小晨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在等许亦安唐茵的时候,一个劲地跟嘉禾说着各种“注意事项”,馊主意出尽了,却也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议,惹得嘉禾哭笑不得。
许亦安昨天夜里在疯人院跟陈冲魏冬嗨了一夜的歌很晚才睡,早上客厅里吵吵闹闹的他也不管,只顾着闷头大睡,直到瘸叔来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紧接着他们就出门了,瘸叔也去了,他要给小晨报名去。
瘸叔和嘉禾走在一起,叮嘱她在学校应该怎样跟老师同学相处,唐茵踩着高跟鞋走在许亦安旁边,小五一身皱巴巴的校服,挎着书包架着一根钢管,南子拎着小晨的书包穿着背心大短裤哼哧哼哧地走在一边。
小晨骑在许亦安脖子上,耀武扬威地在前面领头,就这样一只开学的队伍出发了,穿过两个街区,往学校前进。
他们先到东区小学去给小晨报名,瘸叔一路啧啧感叹,他送许亦安和唐茵进小学的情景还好像是在昨天呢,一眨眼小晨都长这么大了,瘸叔调侃许亦安上小学是让他最头疼的事。
那时候同校其他人的智商被许亦安鄙视了个遍,包括老师在内,无不在七岁的许亦安智商的“碾压”下过活,人家孩子在学拼音的时候,他已经能把《出师表》倒背如流了,人家在学加减乘除的时候,他在那研究三角函数,作业不写,上课不听,考试满分,还嚣张得要死,随时一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样子,老师都没法教他了,一看到瘸叔就跟他痛诉许亦安的条条“罪状”。
唐茵说:“他现在不还是那样?聪明得欠揍!”
瘸叔笑话她:“小茵你也没怎么变啊,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天天一口一个许亦安。小安小的时候虽然欠揍,但哪有你坏啊?那些喜欢你的小男孩子成天被你压榨欺负,还有那次到办公室偷试卷差点把办公室烧掉是怎么回事?”他们听着她的光荣事迹哈哈大笑。
唐茵瘪瘪嘴,翻个白眼:“那可不怪我,谁让许亦安不肯在期末考传答案给我?瘸叔你又说只要我及格就带我们进暗场玩,我只好偷嘛,刚好看到班主任的烟在桌上,我就想抽一支嘛,谁想一点火就烧着了……”
他们说了一路小时候的事,虽然一如他们生活的主旋律这样混乱,但是嘉禾倒觉得十分有趣,南子问她小时候有什么趣事,她支支吾吾地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能说什么呢?自己七八岁的时候绣的花?还是大一点的时候学的琴棋书画?或是从小都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
听着许亦安和唐茵的小学光荣事迹,小晨似乎对自己的小学生活更加期待了。虽然大病初愈的他还被哥哥姐姐们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但其实他们所有人一致默认,在接下来的六年里,这所小学将会是柯晨称霸的地方。
而没过不久,在一年级新生柯晨很“不小心”地把六年级小恶霸推下楼梯弄骨折之后,他们的猜想就成为了现实,这所小学里顶着风头的名字几经变换,终于从许亦安唐茵变成了柯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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