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辰就这么耍着赖皮留下了,我原打算将她安排在司闭寝殿旁一间闲置许久的客殿内。
说来惭愧,我这赤阑殿看着不小,只因我这个主家没有留客的习惯,便一直不备客殿。又想物尽其用,干脆大方一回,不单给本神君自己安排了独立寝殿、书殿,还顺带着将赤阑殿所有下人的待遇一并提高,给了那四只鸟与我同等配置。慕辰当初误打误撞噗通一声跳下我的天池,乃我头次带生灵回赤阑殿,这也无怪他们那般惊恐。
带回来,弄清楚慕辰的身份后,让我头痛的不是如何整她,而是要将她如何安置?
好在我为让司闭安心替我处理族中事务,带着笼络的目的,在他书殿旁又另给他留下一间族务处理专用殿。司闭不领情,觉得麻烦,弃之未用,我怕他日后耍赖,也就听之任之。
久而久之,我也忘了。
好在司闭有心,草草收拾一番,安顿慕辰足足有余。
慕辰离开后,司闭更加嫌弃,略作打扫,再未动之分毫。
如此,我自顺理成章将那殿室再次安排给了慕辰。
一番好心,她却不当回事,吵吵嚷嚷说我在轻看她。说她当初为奴为婢,住下人房无可厚非;今时不同往日,现她以冥神王后的身份入住,那是贵客临门,怎么还能跟当初一般安排?
这不识好人心还倒打一耙强词夺理的卑鄙行径,让我差点就一口老血喷洒当场。
抱着肉包子,腾出一只手轻轻捶了捶胸口,歪头瞄了一旁的司闭司分司至,果然,这三个家伙的脸也跟酱缸里的咸腌菜般,难看得很。
但慕辰是谁,出了名的缺脑子还没眼力,我们表露得如此显而易见,她却还能在我们沉痛与绝望的目光之下,堂而皇之的继续信口开河。
“焱兮,我虽不是神君,但也是神君王后。在幽都,无论何种场合,我与柳陌都是不分上下,并肩而站,并排而坐。你这安排,明显是在瞧不起我。”
我长长吐了一口废气,自信我并非是因身体伤势过重而不堪重负,笃定我绝对是吃架不住慕辰的妄言歪理,才觉得生活如此艰难,遂懒懒道:“那你说,你要住哪?”
“我嘛……”
慕辰嘻嘻哈哈跑到我旁边,不忘她一贯娇滴滴的本色:“住你寝殿。”
我一声冷笑:“意思是,我将寝殿让给你,我住客殿,不,下人房?”。
“不不不……”慕辰双手慌乱的摇摆着否认:“我的意思,其实是……要不……我们俩一起凑合?”
“噗……”
我才端起茶杯,本想压压惊,不想,她却跟我来这个,吓得我一口参茶还未来得及咽下,就直接吐喷了。
“咳咳咳,你……你说……”
“你若是不愿意,定然是瞧不起我,我……我也是有骨气的,既然你……瞧不起,那我就灰头土脸的回去吧。反正,我除了嘴巴不严,喜欢胡言乱语外,也没别的缺点。”
妖精,这是在赤裸裸的威胁吗?
“既然你觉得凑合方能彰显你那不可一世的神君婆娘身份,那就凑合吧。”
我抱起肉包子,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讶异之下气哄哄走了。慕辰转悲为喜,又叽叽喳喳的跟了上来。
也不知她是被云湛灌下了什么迷魂汤,这次还真变了性,吵着与我凑合,又无胆与我同床共眠,自觉在软榻上搭了个临时窝,真干起了端茶倒水这等苦差事。说实话,我想虐她,绝非一日两日,但她突然这么乖巧听话,反让我有点承受不来。几次三番,都未能拒绝她的好意,只好由着她胡闹。不想,我竟也是个散懒货,不过三日光景,就认下了她低眉顺眼伺候人的功夫。
待到第四日,没有任何征兆,她一句牢骚也没有,就跟着找上门来的柳陌回去了。
临别前,两个老不羞还不忘当着我的面,在我这个刚刚痛失挚爱之人面前疯狂的撒狗粮。
“这几日定是没过好吧?瞧你这小脸瘦的?”
“倒也没遭什么罪,只不过,赤阑殿再好,终究比不过有你在的幽都,难免就茶饭不思了。”
“你呀你,若真的看中我,就更应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把自己养得水嫩水嫩的,我才安心。”
“离了你,我如何好好吃,好好睡?”
“我也如此。日日思念着你,日日心神不安,生怕你受委屈,毕竟你在幽都也是无法无天的主,现寄人篱下,事事看人眼色,如何应付得来?”
“夫君此言不差,能与焱兮这火爆脾气相处三日,的确是难为我。”
“所以为夫才日夜兼程赶来,为的就是救你早日脱离苦海。”
“你们够了没有?”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茶饭不思?
屁!
在赤阑殿三日,你慕辰哪一餐吃得比我少?
寄人篱下?
呸!
别忘了当初是谁软硬兼施求着闹着要我收留?
还有你柳陌,从幽都到长白山,嗖的一下就到了,还日夜兼程,你不害臊,我都替这四个字不好意思!
我气冲冲走到这两活宝面前,左右开弓:“慕辰,你个小妖精,你不会真的以为我焱兮会在乎你捏在手里的那点点把柄?还有你柳陌,你是冥神不假,但这不是幽都,还没你指桑骂槐的份!”
“焱……”
“你给本神君闭嘴!”
慕辰刚撅着嘴巴,发出一个字,我睁大双眼,死瞪她:“本神君把话撂在这里,别跟本神君说你那张浪荡嘴把不住门,若你有胆放屁,本神君就有能耐将它撕个稀巴烂。不信,大可试试?”
慕辰赶紧捂住嘴,拼命摇头。
柳陌心疼,搂着他的妖艳娘子,轻轻呵护:“别怕,别怕,凡事皆有夫君。”
“哼,既然冥神如此有兴致,本神君倒不介意再与你比划比划。”
柳陌脸色一沉,狠狠转过头,轻言软语哄着慕辰:“咱们是有教养的神,不与她一般见识,咱们回幽都,回幽都。”
“恩。一切全听夫君安排。”
什么玩意?
我刚想追上去,教育一二,不想,胸口一阵刺痛,眼前就变得一片模糊。
司闭跑过来,扶住我:“王,您怎么啦?”
怎么啦?
我也想问问:我怎么啦?
慕辰走后,我就变得不经用了,连续躺了三日,不但没有好转迹象,反越来越严重,等到第四日,竟出现幻觉、幻听、幻视。迷迷糊糊中,我又泛舟于洛河之上,兽灵鸟摇着屁股杵在桨上,时而歌唱,时而凝视,时而嘈杂,欢腾得很。司闭端端正正摇着另一只浆,逆流而上;司分搂着司启,不知说了什么,嘻哈不止;司至斜身,将手放入洛河,突然张臂,扬起一串水花,惊得兽灵鸟振翅而飞。
“兽灵……鸟……”
我张了张嘴,迷迷糊糊吐出这三个字,轻舟已化作东山深林处的一只秋千,他们四人不见踪影,我独坐其间,从平地荡起,又自半空飞速落下,笑声随着秋千划出的圆润弧度,洒落一地。眼见着秋千将停时,身后一双温柔手,托起我,送了出去,我顺着风,回头凝视,目光最终定格在那个生得一双琥珀色眼眸的少年王身上。
“白止,再荡高点!”
“这样够吗?”
“不够,再高点……再高点!”
“呵呵呵,好。”
“白止……白……止……”
“王,您说什么?您说清楚点?”
司闭将头贴在床边,一边用帕子替我拭去额前冷汗,一边急促的问道。
我神识不清,哪里听得见司闭这声声呼喊,耳边全是琥珀妖精故意逗趣的情话,缠缠绵绵,奇妙得很。
“白……止……”
我又嘟囔出这两个字。
“王,您说什么?”
司闭仍是摸不着头脑,干着急。
“司闭,王现在如何了?”
“意识越来越不清,口中满是呓语,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司分还没有把绥叱请回来吗?”
“司分走得急,按理现在应该回来了。要不,我去看看?”
“算了,你留下,我去。”
“司……”
两只鸟还未争出一个结果来,房间又出现了第三个声音。
“我有办法。”
这个声音?
是司启!
这糟心东西,我不是告诫过他,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在我面前晃悠吗?我这才刚倒下,他就屁颠屁颠跑来招摇,真是一刻都不能省心。
我费劲集中精力,咬着牙狠心赶走脑海里那些甜蜜得让我无比沉沦的情爱,半撑起头,汗津津的望着司启,幽幽冷冷道:“你,出去!”
“王,您醒啦?”
司闭没有听清我这句话,见我眼睛微睁,赶紧扶起我。
我借他之力,支起半个身子,目光死死盯着司启,喘息重重,无力再重复那三个字,动了动嘴皮,司启身子一颤,垂下头,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司至瞧着奇怪,半跪于司闭旁:“王,您这是在……”
我摇摇头,制止司至再说,卖力翘起嘴巴,费了半天老劲才憋出一个“肉”字。
司至总算灵敏起来,忙道:“您是想问那只从清风殿抱来的猪吗?”
我点点头。
“您这四日昏昏沉沉,司闭怕它扰了您,便将它抱走了。您放心,它好得很。”
我摇摇头。
司闭见之,甚是不解,转而望向司至。司至冥想片刻,才舒展笑脸,轻轻道:“那东西也十分惦记您。将它抱走后,它便不愿意再让任何人抱,连司闭也不例外。司至知道王爱惜那东西,就特意让司分去天池取了一块极好的血玉,也给它做了一张血玉床。那东西,到底是王的心宠,对血玉床喜欢得要紧,老老实实住下了。王请宽心,待您康复后,司至定会还您一只毫发未损的肉包子。”
我又摇摇头。
这下连司至也傻眼了。
我实在没有时间再与这对活宝浪费,只得摸摸索索从内衣里取出那颗印着“焱兮”如大拇指般大小,但棱角已被磨平的三生石,颤颤巍巍递给司闭。
“清……”
“这是?”
司闭望着手上这颗与石头无异的东西,眉头紧锁,一脸迷茫。
天啦撸,司闭你这蠢货,竟然不识三生石?
我差点就被他蠢得背过气去。好在还有司至,我想着,他到处滥情,又喜收集这等情爱之物,讨莺莺燕燕的欢心,总该识货吧。
“这……”
不想,司至那两只桃花眼,盯着司闭手中的三生石都快盯出斗鸡眼来,却还停在“这”里,止步不前。
我翻了个白眼,急得支支吾吾:“清……风……”
“清风殿?”
司闭试探性的问道。
我吐了口气,点点头。
“王是想让司闭带着这块石头去清风殿找桀骜神君?”
我再次点点头。
是的,去清风殿,桀骜他是个明白人,只要司闭将我的情况告诉他,我相信他会清楚我到底是怎么啦?也会明白要如何才能救我?
“好,司闭这就去。”
去吧,司闭。
一定要赶在他来赤阑殿之前,将桀骜先带回来。只有这样,我才能摆脱这副要死不死的鬼模样。
很快,我又陷入了我的梦境中。
“王,绥叱神君来了。”
我又迷迷糊糊之际,在白止温柔浅语中,司分急躁的声音火辣辣的横插了进来。
绥叱?
他一个专注采药试药炼药三千多万年的郎中来我赤阑殿做什么?
“王,您放心,有了绥叱,您一定会马上康复的。”
放心?
我自然放心,因为来的是绥叱不是他,我自然放心。
至于康复吗?
呵呵,这可不是他绥叱小儿能说了作数的。
很快,我就感觉手腕上有尖利的东西刺入。乖乖,就不能轻点吗?说起来,我往日与你绥叱未曾有过半点交集,充其量也只是在哭白止,将眼睛快要哭瞎时,讨了你几个药包,委实算不得浪费了你多大精力,吃了你多大的人情,为何要下如此重手兼狠手?
“滋……”
又来一针,第三针,第四针……针针诛心般痛。
“痛……”
“痛?王,您觉得痛,是吗?”
是的,司至,本君痛,痛得要死,你赶紧让绥叱这老东西将这些鬼玩意全部拔掉,否则,等桀骜来了,本君非得将他扎个稀巴烂不可!
“绥叱神君,王好像很痛,这些针,是否……”
“你懂还是我懂?”
绥叱气势汹汹的吼住司至:“痛就对了,不痛,就是死人,没得救了。”
说完,一连扎下三针。
我彻底死心了,绥叱,你个老匹夫,你个庸医,你个不识货的东西,你个挨千刀的,你个……你能不能别再扎了?你一个医神,难道不明白对症下药才是治病根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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