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到时，苏衡的盐水正吊到第三瓶。
赵衍接到电话出了住院部，再上来时手里提了两个大袋子。
他先将外卖放在右手边的柜子上，腾出手把刘明华送来的水里捡进了储物柜，分了一袋外卖放过去。
苏衡闻着久违的卤肉香，不自觉的咽了一下口水。
赵衍一边摆放好餐盒，一边无声的勾了勾嘴角。
“卤肉饭在此。”
“是你自己吃呢？”
“还是我喂你？”
那个男孩子端着一手端着香喷喷的餐盒，一手拿个塑料勺子，眼神坦荡明亮，像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
苏衡却被突然涌上的热气包裹了耳朵和后颈，甚至脸颊也传染了燥热。
她干咳一声，“我自己吃吧。”
“不过得麻烦你当一回人肉餐桌。”
她低着头，不太敢看赵衍的眼睛。
“好。”
赵衍将勺子递到她的手边，用脚把床边的凳子朝床头移了过来，然后面向着苏衡坐了下来。
“吃吧。”
“热呼着呢。”
赵衍将餐盒朝她身前靠了近了许多，将一张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废报纸垫在被单上。
一切准备工作完成，苏衡这才半扭着身子一勺一勺小心的朝自己嘴里喂着，赵衍在一旁盯得像个慈父。
苏衡每挖一勺，赵衍忙不跌伸出左手摊在下面，防止米粒落在她的衣服上。
苏衡吃了几口就失去了兴致，被人直勾勾的盯着，那种滋味可想而知。
苏衡将勺子扔进餐盒，“不吃了，饱了。”
“我还买了大骨汤。”
“卤肉少吃一点也好。”
赵衍将餐盒合上盖子放到一旁，转身取了一碗大骨汤端到苏衡面前。
炖了一整天的骨头汤其实挺诱人的，但苏衡着实不想再经历一次被人死盯着吃东西的感觉。
“赵衍，我饱了。”
“真不想喝了。”
苏衡做出十分为难的样子。
吃饱了才是怪事，那盒卤肉饭连一个边角都没有见底。
赵衍将刚才那只勺子硬放塞到她的手里道，“看样子你是比较喜欢我喂你吃了？”
苏衡放下手机，惊然的抬起头，男孩黑亮的眸光里含着不容拒绝的坚持。
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赵衍？
“恩？”
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苏衡不小心抖了一下勺子。
那种强烈的压迫感从周围无声的袭来，制造者正是赵衍。
“我自己吃。”
苏衡本能的选择了顺从。
“对嘛，这样才恢复得更快。”
明明前一秒如乌云笼罩，这一刻又似春花盛开。
赵衍的笑容，让苏衡很懵。
“发什么愣呢？”
“快趁热吃。”
苏衡机械的伸出勺子低着头接连喝了好几口汤，浓浓的骨香让人回味无穷。
苏衡顿觉食欲大增，舔了舔嘴唇，又吃了几块炖肉。
“好吃吧。”
“嗯。”嘴里含着食物，苏衡只得含糊的吱了一声。
看她吃香，赵衍笑得越发欣慰。
一小碗骨汤下肚，苏衡倒也有七分饱了，这次她摆手的时候，赵衍终是放过了她。
收好被单上的旧报纸，赵衍递了一张湿纸巾给苏衡，守着她将自已收拾干净，赵衍才把苏衡剩下的卤肉饭和大骨汤解决掉。
等他吃完饭，苏衡今日的吊瓶也打完了。
赵衍将病床收拾干净，从护士那里要来了电视遥控器，为苏衡选好了节目，他从包里找出电脑，搬了左边的柜子放在床尾，在苏衡的脚边坐下，开始完成这两天落下的工作。
耳边传来键盘和鼠标工作的声音，苏衡瞟一眼电视，又瞟地一眼赵衍，电视机里观众的笑声此起彼伏，她的心思却有些飘忽。
她不知道眼前的男孩为什么每一次都会在自己最窘迫的时候从天而降。
苏衡想着两人的初识，到如今的邻居、朋友，似乎一切存在一种偶然的巧合。
半年前，狮山初见，她和他都不会想到，有一天两人可以从冤家路窄成为相互扶持的朋友。
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缘分这个东西的奇妙之处。
赵衍画完从C城出发前的半张图纸，一抬头却发现苏衡对着电视机发呆。
他瞟了一眼节目，明明是个很搞笑的综艺，而那个女人连嘴角都没舍得动一下，原本如秋水般的双眼此时像一汪沉睡的深潭，幽静而神秘。
“阿衡？”赵衍的呼喊像一块突然投入潭中的石块，荡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复活了它的光华。
“啊？”
“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
苏衡动了动没多少知觉的右脚，想要翻个身。
“需要我帮忙吗？”
赵衍慌忙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没事。”
“你忙吧。”
“我就轻轻活动一下。”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还有得熬。”
“不过，我听护士说你明天可以出院。”
“我明天给你买副拐杖，你试着走一走。”
“躺着确实难受。”
苏衡看着喋喋不休关心着自己的少年，会心一笑。
“谢谢你，阿衍。”
“谢谢你，每一次在我最窘迫和难堪地时候出现在我身边。”
“哇，你要不要这么煽情？”
赵衍突然后退一步，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天知道，他被这样感性的苏衡吓着了，大概人在脆弱的时候会特别敏感和多愁善感。
他何尝没有这样的时候，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里，面对万家灯火，整个人仿佛被全世界遗弃，孤独而又寒冷。
有多时候，他觉得苏衡和自己很像。
像一只奔跑在偌大森林里的刺猬，外表强悍，却没有达到无坚不摧的地步。
两只刺猬的相遇，更像是一场彼此的自我救赎。
所以，感谢是最不需要的表达。
“小子。”
苏衡被她一逗，那些突如其来的伤感瞬间烟消云散。
“岳安，怎么会放你过来？”
赵衍已经忙到在病房赶稿子，可想而知设计部缺了他，岳安应该正急得跳脚。
“先斩后奏。”
“上机之前请的假。”
“他暴跳如雷，却暂时拿我没有办法。”
赵衍笑得狡猾。
“好在，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一会儿，我加个班，按时完成客户的稿件，他就无话可说了。”
苏衡咬了咬嘴唇，满腔的感激却不敢再宣之于口。
“怎么，又多愁善感了？”
“我还是比较怀念你张牙舞爪的样子。”
赵衍挑眉，不忘调侃她一番。
“行，大恩不言谢。”
苏衡收起自己难得矫情。
病房又恢复了安静，但鼠标与键盘仍然噼噼啪啪作响，苏衡关了电视，无聊的刷着手机。
微博里有一条消息让苏衡自嘲一笑，新型产品推广大会在网络上还是有一定影响力的。
前几天发生的事情，有人放到上了网，何况当时出动了警察和救护士，很自然被推到了热搜的前十。
苏衡看着自己被打码了照片感到庆幸，不知道董真真看见会不会认出自己？
才想着，董真真的视频电话就来了。
苏衡一下子就慌了。
“阿衍，怎么办，真真要和我视频？”
赵衍正沉静在自己的思路中，被她惊慌失措模样惊了一下，过了一几秒才反应过来。
“不要接。”
“也不要挂。”
“哦。”
苏衡将手机捂进床单里，手忙脚乱像个急于掩饰错误的孩子。
“接下来怎么做？”
电话响了一会儿，大概董真真以为苏衡在忙，暂时歇了心思。
“我马上去找护士借个轮椅，去楼下找个没有标识的地方，你给她回过去。”
“恩，好。”
苏衡乖巧的点头。
赵衍莫名一阵心酸，报喜不报忧，所有苦痛一个人扛着，这个女人可怜又心疼。
“你照一下镜子，画一个淡妆吧。”
“好。”
苏衡转头床头的挎包里翻出了镜子、口红和隔离霜忙活了起来。
赵衍忍着酸楚，去了护士站。
当他推着轮椅回来时，苏衡已经收拾妥当，整个鲜亮了不少。
赵衍看了看，回身走到柜子里挑了一件黑色的T恤，“换上它吧，你穿着病服呢。”
说完帮苏衡拉上了帘子，帘子里似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赵衍静静的站在那里，心思回到了苏衡出事的那天上午。
那天从七点起床他便一直心神不宁，吃完早餐匆匆赶到公司，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议。
结束时，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他终按耐不住慌乱的心绪拨通了苏衡的电话。三次无人接听，焦急的拨到第五次，等来的却是个晴天霹雳。
他不知道自己是当时是如何回应肖奇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他要见她，立刻、马上，一秒也不能等。
于是，他背上电脑，扔下工牌，直直的冲出了公司。
一边跑一边叫了滴滴，买了到D城最近的一班飞机。
登机的前一刻才给岳安打了个电话请假，被岳安骂得狗血淋头却没讲明原因。
下飞机，直奔医院，按电梯的手指一直发抖，虽然知道苏衡已经清醒了，伤得不太严重，但那股子后怕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病房前苏衡的狼狈与虚弱，让赵衍显些红了眼框，他站在原地揉了揉酸楚的鼻头，连着吸了几口大气，这才匆匆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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