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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在的芳华岁月

“ 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芳华” ”

90年代初随着"咱们工人有力量"的激昂歌声,命运把我投递到了成都纺织厂机动车间。当时我风华正茂意气风发,想在祖国工业战线上大干一场,同时也希望在这男女工人比例严重失衡的团体中实现自己的个人价值!

成都纺织厂年轻的车间主任、技术员、美丽的纺织姑娘们

成都纺织厂坐落于风景如画的望江河畔,前身是有名的的”裕华”纱厂,其光荣任务就是把棉花加工成胚布,中间会有:"清花"就是把新疆等地方运过来的成捆棉花用机械打散、"梳棉"就是用刺辊将棉花梳理成香肠粗细的棉条、"粗纱"便是通过加捻卷绕等工艺将棉条扭曲成较粗的纱线。接下来还有"细纱"、"络筒"、"整理"、"准备"和"织布"等工序......

我们大家了解最多的就是纺织女工操作"织布机"的场景,电视剧"那年花开月正圆"里机械织布局被杜太监指使人砸毁的便是这类设备。

而"机动车间"便是保障全厂生产线的辅助维保部门,包括了;车、钳、铣、刨等工序。当年流传了一句诠释这些工种的段子;"站死车工"、"累死钳工"、"耍死电工",对于铣工和刨工就连段子上都不曾提起。当然还有"电焊工"这种全厂就两三人的场伙,整天吊起一双被电焊弧光灼得红肿的眼泡子,端着个大知青"盅盅儿"(印有知青图案的大茶盅)成天撸焊条的工种,自不必说他们了。

段子中还有一句经典的描述也是形容电工的,就是"吊儿郎当数电工"。可以想象在这几千妙龄女工的企业里,工作范围遍布车间、仓库、厂办医院学校、食堂还有女工宿舍的电工是多么富有想象空间的工种了吧?我在厂里的两年中便是在这种吊儿郎当的状态中度过的,乃至于总务处廖科长让凌锡川书记来挖我去当采购,我都楞是没有接招。

机动车间的主任叫雷公宝是个气度不凡的领导,后来升任副厂长;车间书记周木生是个和事老为人相当的厚道,可惜前几年已经去世。

电工房属于工段级别,和空调钳工、锅炉电焊同归车间主任雷公宝同志辖制,所以"雷公"一个喷嚏全厂机械都要跟到跳闸!

当然他公宝主任还是有怕的,就是那些退休老工人。不要说身为车间主任的他就连厂里的一把手艾厂长也怕!有一次我在他办公室维修日光灯,亲眼目睹几个退休老奶奶冲到他的办公室把他往外拖,好像是让他去看看厂宿舍区漏水的现场。艾老板像一个被几个姨娘教训的败家子一样把住门框不丢手,笑得我差点从人字梯上掉了下来。要不是罗华书记和全国人大代表黄梁玉赶来救驾,那天艾老板肯定是猫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我是和一帮年轻人一起被挑选进入电工房实习的,后来才知道他们中间有好几个都是厂里的干部子弟和纺织局的关系户。看来自打有了走后门这一说,这后门就比前门热闹多了。

即便如此,厂里的生活也比社会上单纯得多。你想现在的单位哪个职工敢给老板嘿嘿?除非你不想要红高粱了。一般稍微大点的企业员工能见到老板一面都是荣幸。所以我们这些70后才会经常回味当年的厂区生活,怀念与那些淳朴善良的老师傅们一起的真情岁月。

像香港黑道电影一样,每个码头都会有个提口袋的舵把子以及左右护法。电工房老大便是外号"汪双江"的汪建云,一听外号便知道他是一代歌王。汪大爷个子不高体态微胖,一副黑框框近视眼镜在他的圆脸上承托出专业与权威!厂乐队首席萨克斯手凌锡川曾经告诉我;有一年全国工会歌咏比赛中汪大爷代表成都纺织厂参赛,他先啃了几个馒头(这个是他老习惯)压制住丹田的先天罡气,然后上台一曲"三峡情"映山映水的震撼了全场。几位艺术家评委纷纷质疑汪大爷的身份真实性,认为是成纺厂违规请外援!后来还是有人建议让汪大爷信手画了一张"一开一停带点动"的二次控制线路图,证实了他的工人阶级身份。此唱他获得了个人"一等奖",为成都纺织厂争得了全国性的荣誉!

成都人喜欢对配合默契的人喻为"高矮在一起"当年电工房二号人物"潘大华"便是这个领导班子中最"高"的那位。潘大爷起码一米八几,一头卷发配上一副高度近视眼镜折射出了他的精明与老练。整个班子都晓得潘大爷是个很会来事的人,根本不会去干电工房工会主席王大爷那种"摔麻将"等得罪人的事情。他不但很会照顾老工人,还经常给我们这些年轻学徒派一些食堂和女工宿舍的美差,让正在长身体的我们可以得到味觉和视觉上的满足!

王大爷"摔麻将"是崔师2016年聚会时候给我们摆的;应该是我离开成纺厂以后的事情了,据说是为了崔师傅午休时散布了他与豆腐西施"吴二嫂"的菠菜门事件后,被王大爷打击报复的结果......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崔师一边打麻将一边调侃王大爷照顾”厂花”吴二嫂另有企图,不想被人宠祸。王大爷便兴师问罪踢翻了麻将桌。当时崔师刚好自逮幺鸡,被王大爷一脚踢来如天女散花,牌飞得到处都是。众人纷纷劝阻,收拾残局后唯独少了这张幺鸡。多年以后王大爷与破产清算小组最后一次进入电工房。搬家的工人把一件件家具搬去当废品处理,当大家搬开汪大爷的那个铁皮柜时,看见一枚沾满灰尘的幺鸡孤独的躺在地上。王大爷颤抖着双手慢慢将这只折翅的幺鸡捧起,像抱起一个初生的婴儿,两滴滚烫的泪水慢慢划向了脸际.......

我们心目中的王大爷绝非是电影"抓壮丁"中的那个王保长形象;王大爷是厂里蝉联几届的劳动模范,作为工人"劳模"的称号就像电影界的"影帝"、企业家中的"福布斯"一样的光荣,那是相当有分量的奖项!

王大爷是代表组织迎接我们的第一位领导,相当的让人感到亲切。时光荏苒,我至今还依稀记得我们在厂部被移交的情景。当劳资专员李建勇老师给我们讲完相关规章后,说马上机动车间电工房工会主席王大爷来接你们下车间。话音未落就听见木楼梯被踩踏得吱呀怪叫,一个敦实的身影伴随一阵豪爽的笑声就闯了进来。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地勤工作服、一双尿水胶鞋(电工用胶鞋)、一头沾满飞絮的乱发和一脸和蔼的微笑。总之是一个八十年代典型的平原地区技术工人的形象,半点没有现代企业基层干部的假打和虚伪!

这便是成纺厂机动车间电工房"高矮在一起"的"三大亨"闪亮登场,那一年锦江河水在厂区一街之隔的望江楼下平静的流淌,计划经济的尾声还充斥着人们对投机倒把的鄙视。厂区内两千多"协议工"大多是年轻的女性,她们从贫瘠的地区惶恐的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车间内高分贝的机械噪音在为她们演奏,跳动的纱锭在为她们鼓掌,弥漫着的粉尘拥抱她们翩翩起舞。当改革开放的浪潮向她们袭来时,她们几乎还没有任何察觉......

和我一起分配来的兄弟伙有好几个,其中铁路局子弟金辉和我关系最好,记得还有几个是从纺织学院分过来的专业比较对口。我们这些跨行业应届毕业生便根据"三大亨"的感觉,分别分配了给了不同的师傅。由于我以前当过运动员,所以特别照顾我把我安排给了外号"冦老虎"的省劳模冦师,随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冦师的照顾下,努力学习着电工各项技能。

提起我的师父"冦老虎"厂里的老工人都会竖起大拇指!"老虎"的外哈不是他为人凶恶,而是他工作中拼命三郎的精神!年近五十的时候,两三百斤的电机他可以一个人拱上滑槽、为了完成厂里的光荣任务可以加班几个通宵!所以厂里有句俗话叫"累出痨病的才能当劳模!"

还有位电机房的"沈马达"也是我其中一位授业恩师,他毫无保留的教我电机维保技术,我却喜欢马屎皮面光的偷奸躲懒。一次我的文章《质量在我心中》正在在厂部广播中激情播放的时候,我刚修好的10千瓦电机随着开机后的一声闷响短路烧毁,随即被保卫科介入判为月度重大责任事故......!

这次事故以后沈师再也没有和我交流技术方面的问题了,很长一段时间安排给我的都是宰漆包线等破坏性的工作。唯一还和我有的共同话题便是体育和武术。

当年厂里尚武之风盛行,陆续涌现出一批"扁卦"(武术)高手,在成都武术界享有盛名。其中佼佼者便是拳击理事会的伍攀贵师父和太极大师林文涛,我也差点拜在林老师的门下。

林文涛师从他父亲林墨根,系出李雅轩大师。当时我摘取四川青年摔跤竞标赛金牌不几年,各项体能均还算巅峰。林老师在厂医院当"抓抓匠"(中药药剂师),我还有幸和他在中药房内切磋过一回。林老师比我体重轻不只10公斤年龄却大我十几岁,我满以为可以轻松把他丢翻。结果被他的沾衣十八跌摔得连滚带爬,满地找隐形眼镜(戴架架?估计只有捡零件了)。

前几天看了电影"芳华"很多中年人唏嘘不已,都感叹自己的芳华虚度。电影里虽然充满了年代背景下的遗憾,却回味了帅哥美女青春时期的浪漫。而我们这帮当年的年轻人也可以自豪的宣称:"哥们儿没有虚度,哥们儿的芳华岁月也是在这花丛中度过的!"

成都纺织厂乐队成员

厂区就是一个"世外桃花源",大部分的社会活动都可以在厂区内自给自足!除了车间,厂里还有集体澡堂、医务室、篮球场、职工子弟小学幼稚园还有"舞厅"。

每逢周二和周五,厂舞厅便张灯结彩,悠扬的歌声让人如痴如醉。由于我们是女工单位,好多厂外的青钩子(小混混)娃娃像蜜蜂嗅到鲜花一样垂涎。舞会一开始成群的青年便把上千平米的舞厅挤满。其中三十出头的小伙子都会被誉为"老娃娃"受到排挤,不像现在八十好几了还抱着十八岁的妹妹跳"小苹果"。

我们当时还不敢单独去舞厅,怕请不动那些姐姐。此刻电工房年轻的师傅便会热情的为我们打气。从理论上为我们启发的是川大新文系毕业的"黄大学"黄忠师傅,他用专业的术语为我们描绘了舞蹈带给荷尔蒙的激情快感!是我们青春岁月时候成长的导师,仿佛开启了我们成为男子汉的理论通道。

教我们实战的就是号称"娱乐教父"的年轻师傅"李靖"了,他是我们称呼"哥"的为数不多的一位。李哥在成都纺织厂可谓是风云人物,父辈便是厂里的高级技工,弟弟李建勇便是劳资科带我们进厂的领导。兄弟两从小习武,擅长擒拿散打和中国式摔跤(摔跤是我教他的呵呵)。厂区外的小流氓听到他名号绝不敢乱提馊劲,如果狭路相逢都争相递烟示好。弟弟李建勇不跳舞喜欢玩牌,很早就离职下海做生意了。李哥生得器宇轩昂一身"高尔夫"西装配一条雪白的围巾,一脸的冷傲和清高,只需一"马起脸"(严肃)便有了日本电影追捕中"高仓健"的气质。

他教导我们"伙子不抽烟妄自活人间"、"伙子不喝酒妄自世上走"还有"伙子不跳舞永远是个处!"这些话让血气方刚的我们立刻"顿悟"随即给李哥把烟打起舞票买起,狐假虎威的跟在李哥后面步入舞厅淹没于"芳华"之中。

有一次李哥听到我在没人的澡堂子里唱了一句"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便认定我是一个"成纺厂好声音"的苗子,主动出资给我买了舞票,硬塞我半包金红梅香烟,并把他刚干洗过的围巾给我围上。在舞会开场前我们就进去观察地形,中场迪斯科音乐快完时他跑上舞台给乐队队长"吕尚林"耳语了几句,随即叫我上台。

我第一次上舞台感觉比上战场还紧张,好在我在厂区外卡拉OK铺子一元钱一首唱过谭咏麟的"水中花",要不然根本不敢接话筒……!颤抖的手几度差点把话筒整掉脱手,一曲唱完得到了乐队大姐大"罗彩"的认可。由于乐队主唱歌手"胡红建"经常跑去串生意离岗,乐队正好缺一个补漏歌手,加之我要求不高还可以维修电器,几个场次后我经厂工会姜老师同意正式成为乐队的一员。感谢李哥帮我的青春留下了重要的一抹亮色!

乐队便是厂里最"高大上"的豪华团队,队长兼鼓手吕尚林酷赛张丰毅、主唱歌手罗彩、胡红建、张伟英和我最有活力;键盘手黄庭坚是计划科的工程师,差点成为我的老丈人;电吉他手蒋和森是工会的"秀才",文章写得龙飞凤舞;萨克斯凌锡川是车间党委书记,乐队级别最高的领导;贝斯手刘永东是筒摇车间团支部书记,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年轻干部;陶建平和黄伟还有王小号与徐源我没见过,据说也是乐队的创始人之一。

成纺厂还出过成渝歌手大赛前三甲的歌星"黄庶",庶姐也是从我们厂乐队走出去的,漂亮的她和帅气的胡红建当时堪称厂里的"金童玉女",用各自的青春谱写了一曲荡气回肠的"青蛙王子与白雪公主"的爱情故事!

胡红建被大家亲切的称呼为"胡眼镜",我习惯叫他"胡二哥"。他在歌唱方面没有教过我什么,却在大起大落的人生旅途上为我指点过方向。当成纺厂的历史使命进入倒计时的时候我毅然"下海",其实我根本没资格用"下海"这个高调的词语。当时充其量就是被厂部除名后再就业!步入社会后我很快取得了不大的成绩,收入提高了数倍。本以为从此可以光宗耀祖了,不想命运的车轮依然无情的把我碾压。我在东方娱乐城工作时,由于一次事故左眼严重受伤随即下岗。受伤和失业的双重打击让我开始怀疑人生!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刹那间,原准备车间的一个美女师傅"胡子琪"通过罗彩大姐辗转联系到了我,她说胡二哥已经在海南立足,让我赶快买飞机票过去他会在机场接我......

2016年我从一个"滴滴"司机口中得知乐队刘永东的下落,随即建立乐队微信群。一周后便在机场路"巴国布衣"酒楼举办了沉淀20多年的聚会,席间不乏相聚的开怀与追忆的感叹。胡二哥依旧风流倜傥,像展示战利品一样分别邀请几个"前任"来助兴。我想他是想用这种刺激庶儿姐的方式,来缅怀他们曾经的那场刻骨铭心的爱情!

年后春节我第一次参加了成都纺织厂破产后的电工房工友聚会,不仅见到了以前的大多数老师傅,还有幸见到了当年想提拔我的廖科长和他的父亲廖老太爷。老太爷已经99岁高寿是我们电工房的祖师爷。据王大爷介绍;解放前一个纺织技工一月可以挣到一个银元,廖老太爷一人便可以挣到七个技术可见权威!

那天聚会来了很多师傅:有值班室的汤师、徐师、何师、林师还有"三大陈师"(原谅我不能全部写出来)。可惜和我一起带过班的朱师和李哥还有美女朱蓉师傅没来。我们一起在在望江公园内为廖老太爷祝寿,大陈师傅还专门为老太爷书写了一幅巨大的"寿"字……

成都纺织厂2016年聚会,廖祖师爷99岁生日!

隔河相望的便是已然变成高楼大厦的成都纺织厂旧址。我们像一群无家可归的孩子,默默的看着锦江河水依旧在望江楼下平静的流淌......

汪大爷在工厂破产前边为了生计当了货车驾驶员,由于高度近视的缘故在一次车祸中丧生,留下了汪师娘和可怜的娃娃。潘大爷下海后便踏入了另外一种境界,生意渐嗨已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时间了。唯有工会主席王大爷一直倔强的支撑着这个逐渐老去的团队,仿佛他是这一家老小的家长,只要有他一口饭吃就不允许一个人挨饿!

我刚才用微信询问崔师关于王大爷"摔牌"的典故,崔师傅马上给我回了信息:@阿波;吴二嫂是原厂里有名的”厂花”,能干,撑起家中大半边天。因家中生计,在厂区宿舍外摆摊卖菜兼营水果。王大爷经常义务去照顾她,每次买半把菠菜几个水果,百元大钞从不找补。此举引起了王大娘强烈不满!但以上大多为”传说”不便考证!

崔师傅还说:”传说”永远是美好的,充满了工友间的友谊。电工房至今能欢聚就是依靠这段"传说"来支撑,谢谢工会主席王大爷,谢谢每一个见证这段传说的成纺人!这是我们这一代人的芳华!

波 哥

2018年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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