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亲戚

“ 有钱人都很会保护自己，层次不同不相来往 ”

老梅确定被判刑之后，东方电器集团公司来了位姓吴的一把手，他跟我家拐了八个弯后搭上了点亲戚。

其实关系也不远，是我大爷家二哥的闺女，她嫁给了吴总经理的儿子。二哥小时候像长在我家似的，成天带着我弟到处疯，很有点当哥哥的样。我爸妈也稀罕他，待遇跟我弟弟不差分毫，权当自家多了个儿子养。所以，当二哥家闺女结婚时，我们是实在亲戚地被奉为上宾坐在第一桌的。

二哥亲家吴总是个极胖的人，嘴叉子特能讲，以前年节时亲朋好友在一起吃饭，常常是一桌子的人听他一个人高谈阔论，别人根本没有能插进嘴的机会。

吴总接手东方时，厂子已经陷入困境，设备毛病不断，产品质量严重下滑，生产出来的冰箱被外人根据产品的名字改称为“稀里哗啦”，唯一能让厂子起死回生的可能是更新原有的生产线。吴总首先考虑到了这点，便带着人去了两趟欧洲进行实地考察，跟德国的一个公司谈判了好长时间，准备引进一条崭新的生产线。

可市场的大气候瞬息万变，等吴总把考察报告等文件提交给有关部门时，冰箱行业早已事过境迁。海尔和东芝异军突起，占据了国内冰箱市场的主导地位，留给东方电器翻身的时间已经很少很少了。

吴总在家庭聚会的时候曾跟我们诉苦，当时市场其实还是有机会的，如果地方政府能有眼光地加大扶持力度，而不是抓住东风资不抵债不放的话，他老吴完全有能力让东方集团再次屹立东方。

可东方厂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吴总来了之后压根儿没脚踏实地的解决厂子的关键问题，而是包庇和纵容外面上亿的货款收不回来或是被销售人员私吞的现象，才致使了企业资产负债率高达200%以上。

我也说不上来到底哪一方说的更正确，但心里还是倾向着自己家亲戚多一些，所以外人编排起吴总来，我总是急头白脸地跟人吵。直到后来我有一同事，原来在东方电器做江淮一带的销售员，据他说，到现在他还有接近200多万的冰箱货款没收回来，无人过问，也无人追查。

我问他，“为什么不去追呢？”

他耸了耸肩无奈地说，“追不了啊！国营的大商场全都倒闭了，有的甚至连大楼都被扒掉，你上哪儿去追。私人的皮包公司就更没法追了，当初货走俏的时候没少拿人家的回扣，现在去追尾款，不被砍死也会被人家举报，谁吃饱撑的去找那个不自在。”

“那吴总也不拿你们是问？”

“他也是没办法。老梅进去后，厂子一把手的位置前后有将近两年的空档，那笔糊涂账要是算起来的话，几个主事儿的领导一个也跑不了，你懂的。”

我这才渐渐地闭了跟人争论东方电器的嘴，或许吴总也有很多的不是在里面吧。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东方电器最后就是没有起死回生，银行不给贷一分钱的款，没钱，一切破冰的希望都是空谈。吴总在折腾了一年多之后，完全放弃了刚来时的那股子豪情，破罐子破摔地任凭东方电器彻底的垮塌下去。

后来，厂子职工在背后给吴总起了个外号，叫他吴卖厂。因为东方电气的几百名职工在第一次下岗买断时被全员下岗，只留了公司集团为数不多的十几个人守着喏大的办公楼和厂房，靠出租场地和偷摸变卖厂里的家当开资。而在他来东方之前也是有前科的，刚刚卖干净一家停产的纺织厂。在东方电器完全没有油水之后，吴卖厂又去接手了边城最大的造纸厂，就是我老公他们那个厂子。在几年的大肆明着暗着的倒卖之后，如今占地几百亩的造纸厂，除了热电厂之外再也找不出一点千人大厂的痕迹来。

呵呵，吴卖厂的名头绝不是徒有虚名的。

别看这些企业里的职工被下岗后大多一贫如洗，可人家吴总却是膘肥体壮的很，靠着这些年连着卖了几个厂子发了大财。他退休后跑去江对岸开了一家公司，说是搞什么金矿开采，光是投资设备就扔进去几千万。

去年过年，我那二哥，吴卖厂的亲家，开了台最新款的奥迪Q7去我妈家。我瞪大了眼珠子问，“二哥，又换车了？”

“毛毛雨了，你侄子现在也能赚，钱留着不花就是废纸，你说对不对。”

我看看他手里的两箱露露，竟然无言以对了。

如今我们两家已经很少来往，除了年节，连个电话都不会有。有钱人都很会保护自己，层次不同不相来往，这不光是朋友之间，实在亲戚之间有时更甚，大概是怕我们给人家惹麻烦吧。

吴总那年已经五十多，跟我爹的年岁差不多，但论起来他是我大哥。我查了114才得知了办公室的电话，又费了一番周折才算拿到他的手机号。

听说我要租用场地，吴总在电话立马换了种口气，“呵！没想到我小鱼妹子现在出息了，都能租的起厂房来了！”

我赶紧解释，“大哥，不是我，是我打工的单位要租房子。”

他又恢复了不屑的声调，“你们啥单位啊？能租的起吗？”

我听了他的口气很不舒服，看纠缠下去也解决不了问题，立刻来了脾气地直接问他，“你就说厂房对外租不租吧！”

“租啊，不过小鱼我可跟你说，一间半间的我们可不租，还不够我们费管理的功夫，要租至少要整体租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