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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舞 / 韩十三

南秦十五年,中原虽定,夷蛮倍出。秦之剑戟,利有余而韧不足,与敌交锋易折。十八年,齐公熔黑铁,以此造器,兵大兴。此去数年,蛮夷暂平。王悦,封齐公济国侯,举家南迁,戍秦南八千里,使不得犯……

——《南秦书平国策》

数十辆驷马车此时已经停在南门之外,道路两旁齐齐站满了英姿威武的士兵,他们手中的长矛将一缕缕阳光反射在我的眼睛里。我加紧脚步,挽紧了父亲的手臂。这位垂暮之年的老人,曾经铸黑铁兵器,挽救了边关几十万军民。而今,他被王上封为济国侯,南迁戍边,却一脸的阴郁之色。

我将拖沓的裙摆撩起来,使其尽量不要沾染到路上的尘土,频频回首北望。

难道,他真的不会来送我么?

我叹一口气,回身看着父亲说:“父亲,王上封你为侯,本应是体面高兴的事情,怎不见你脸上有丝毫悦色?”

父亲长叹一声,举目看向远方,然后摇头抱怨说:“这哪是嘉奖我,而是发配我去那秦南不毛之地,自生自灭罢了!”

“自生自灭,发配?为什么?”

我不解的歪着脑袋问他,此时一行人等已经走出南门,却见城门外跪满了衣衫蓝缕的百姓。看见我们出城,连忙俯首作揖道:“济国侯,是您救了南秦,救了我们的命啊,我们如何也得来送送您。”

父亲弯腰将为首的白发老者扶起来,随后转身和我一同踏上了驷马车。

窗户的帘子盖下来,却掩不住窗外百姓的呼声,他们说:“此去险阻,济国公好走啊!”

父亲微微一笑,看着我说:“月儿,听见了么,这就是原因!你兄青木贵为司马大将,拥重兵,却桀骜不逊,仗着战功卓绝常言犯龙威。建安城里的百姓又如此爱戴我,王不得不防……”

我探身将金丝垂帘重新掀起来,探头看向跪在四周黑压压的百姓,在他们的尽头,洞开着的城门里面,却不见那人打马而来。

我将帘子放下,捶胸顿足撅起了嘴巴。

红木车辕动起来的时候,我便不再期盼,轻轻的闭上眼睛,回想少年时的光景。那个时候的子爵喜欢穿盔甲,带着我们一众人等围猎于上林苑。然后将猎得的野物盛放在马车里面,兴师动众的回城。那时候他会将围猎时从马脖子上摘下来的铜铃重新系回去,好引得众人瞩目,仿佛打了胜仗的大将军。

当时城中曾有人专门作了歌谣颂扬他的英气勃发,五六岁的孩童,总会成群结队的在他的马前嬉闹着吟唱:

羽林郎,檀花弓,

从容行于丛,飞鸟惶惶。

羽林郎,车满盛,

马首系铃,归于东市,行之锵锵……

他总是摘取锦鸡最美丽的七彩羽毛,插在我的头发里,神情向往的对我说:“恨月,长大后我一定会娶你,将你安置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永不相离。”

现在看来,有些事情说起来,当真就比做起来容易许多,莫说永不离弃,如今就连相送,他都未敢。

据车内燃烧的香火判断,我们一行此时已经离开建安不下百里了。

然而御夫突然勒停了马儿,我探身窗外,却看见子爵就立在不远处,跨下白马,一袭素衣。也许是为了保密,马脖上的铃铛也被摘去了。他口喊一声,打马慢慢的走向我。

到底他还是来了。

我心中窃喜,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他俯首,看着我说,“恨月,我来送你,驷马车可曾颠簸。”

我含笑不语,逗弄着他耳畔耷拉下来的流苏。身后的父亲突然嗔怪道:“恨月,放肆!”

“济国侯言重了,我与恨月从小亲如兄妹,何来放肆之说!”没等我说话,子爵已经替我解围道。

我下车,立在他的马前。开口问他说:“殿下说过的话可曾记得,如今我果真就去了天涯海角,可要记得将我寻回来。”

他笑,弓身将一枚凤型玉佩挂在我的脖子上,玩劣的说:“这是王室男子成亲时才用的凤舞佩,我从司仪殿中偷了出来,提前交给你。”

这个飞扬跋扈的少年,仿佛一生一世的婚嫁大事也得听去他的命令似的。

我将凤舞佩揣在怀中,重新踏上驷马车。

马蹄声越来越远,心儿却越来越近,此去经年,希望你能记得我。

秦南之地,潮热荒芜。

南临彝风蛮族,生存委实不易。

父亲迁至的第三年,却又爆发了一场瘟疫。

眼看生灵涂炭,父亲只能修书建安,望王上能够调拨赈灾款项。

哥哥从部队中挑选出来的精装信使,沿途换乘六匹骏马,终于将王上的旨意带回——近日北方强敌屡犯边陲,建安自保尚已捉襟见肘,还望济国侯视大局,自保之。若能渡此劫,朕心甚慰……

父亲颤巍巍的将圣旨放在红木匣子里,再转身已是泪眼婆娑。

他无奈的笑一笑,然后拍一拍哥哥的肩膀说:“青木啊,王上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自己想办法,呵呵!”

哥哥生性暴烈,听闻此言,一掌拍在案子上,大叫道:“这是什么鸟皇帝,父亲大功不但不奖,却发配到这鸟不拉屎的地界来,来便来了,如今却又见死不救……”

“兴许朝廷真有困难?”父亲喃喃的说道。

“父亲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病死饿死吧,如今看来,儿倒有一法供父亲合计?”

“什么法子?”

“附近的彝风族久闻父亲能以黑铁铸剑,已派使者来求数次,何不将拿铸铁之方跟他们换取草药。据我所知,彝药对黑死之病有奇效……”

一句话没说完,父亲的巴掌已经重重的落在哥哥脸上,声音响亮。“这是判国之举,你也能想的出来,若彝风族掌握了铸铁之能必成我南秦大患!”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大街小巷,男女老少差不多都病死了,护城河里飘满了腐烂的尸体,恶臭绵延百里终日不去……”

“你,你。”父亲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急忙拦住了,我说:“父亲息怒,哥哥的方法未尝不可,只不过将方式改一改罢了。我们只用黑铁兵器跟他们换取药材食物,不卖铸铁之方,而且交易之时可约法三章,叫他们永远不能以此兵器与南秦为敌。何况附近蛮夷部族众多,我们可以分别将兵器售于他们。这样一来,既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也可使他们之间的力量均衡,互相制约,免得一方坐大。”

与周遭蛮夷的交易一做就是五年,不仅成功的解救了饱受瘟疫之苦的百姓,而且还为府库带了不少的收入。父亲体恤爱民的仁政之策也初步取得了成果,八千里秦南土地上的百姓生活逐渐富庶起来。

彼时,王上病重,子爵已经在主战派的拥护下坐上了王位。

我将凤舞佩从怀中掏出来,窗外的白月光透过雕花窗子落在玉上,荡漾出一圈圈温润的涟漪。公馆之内,此时正歌舞大作,庆祝哥哥的大婚之喜。

父亲差人来叫我,要我去参加哥哥的婚宴。

神情忽而恍惚,如果不是遥隔千里,也许我也应与子爵成婚了吧。只是他现在贵为天子,不知还记不记得在遥远的南国,还有这个一个小小的我。

重新将玉佩收好,我便随了来人,匆匆去向歌舞嗣。

哥哥着了红色的锦袍远远的迎过来,挽着我的手说:“今日为兄大婚,你却偷得哪门子的闲,快快,为众将士跳上一支雁南来。”

他说的雁南来是在建安时,伯缚先生教授的舞蹈,专门为凯旋的将士编排,每一个动作,每一处眉眼都透露着喜庆,如今跳来也未尝不可。

我点头。

磬乐响起,却突然被门外的一阵喧嚣打断。

哥哥气的大喝一声,“谁那么大胆,敢搅了本将的雅兴?”

厚重的杉木门此时已经被吱呀呀推开了,来的正是守城的将领,他气喘吁吁的在我身旁跪下,望着神情懊恼的哥哥禀报说:“青木将军,大事不好了,北方胡人趁我新王立足未稳,竟然发十万重兵进犯,现已兵临建安。王上派来的信使,已经,已经累死在城门外了!”

“子爵。”我微微皱眉。

“怎么回事,八年前我不是已经帅军将胡人赶到遥远的漠北大漠去了么,从来都只敢用小股部队滋扰我边关,最多也不过两万,今天怎么会多出那么些来?”

“信使说,胡人修养数年,只待时机成熟,今见我朝野之中分战和两派,终日争斗,新王年少无能苦于周旋,便乘机向我边关发难,连拔十余城寨……”

队伍缓行十三日,终于看见了当日离城之时的南大门。

没等通报,城门就缓缓的打开了,嗓音嘹亮的宦官大声唱道:“秦南领地援军资五十万钱,精粟二十五万石,马匹车乘五千……”

车队进城,被安置在正阳殿外,却迟迟不见王上接见。

堇色服饰的宦官看见我们也都远远躲开,白胡须太医,低头跟在他身后,脸上有阴郁色彩。

王上如此宫门紧闭,就连押送军资前来进奉的我也不愿接见。

莫非有了什么重大的变故?

我收了长剑藏在马鞍下面,交代好了随行的属下后,尾随着太监,一路向南走去。

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那里应该是王族们平日里疗养疾病的乾坤阁。

朱漆木门果然是紧闭着,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乾坤阁这种地方是不会闭门谢客的。

两人先我一步进入,然后重新关闭了大门,仿佛对里面的情形讳莫如深。我上前,拍着木门大声通报:“我等奉命前来劳军,如果王上在乾坤阁内,请开门一见!”

一句话儿重复了几十遍,厚重的木门才被拉开,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子爵,他的肩上缠了厚厚的绷带,已经渗出黑色的血来。

看见我,他虚弱的笑一笑,故意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手指轻轻抚摩着我的脸说:“恨月,你来了?”

我不语只静静的看他,眼眶忽而温热。

医官偷偷的告诉我说王上中的是一支毒箭,名牵机,乃奇毒,只有南越国有医治之药。

他所说的南越我知道,以前在秦南领地的时候,南越就多次派遣使者想以重金换取铸铁之法,可都被父亲回绝了,只是每年定量卖给它们一定数量的成品黑铁。

沉思片刻之后,我悄悄的问医官:“王上还能活多久?”

“我已用药暂时控制住了毒性,半月之内应无大碍,半月之后就不好说了。”

半个月!仅仅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

想到此,顾不上与已经昏睡过去的子爵告别,我便匆匆的退出了乾坤阁。

我回到一同来建安的车队之中,用剑撬开其中一个木箱,拣贵重的几样宝物揣入怀中。

南门外的集市上,我用宝物购得两匹快马,轻装简从急急的朝南方驰去。此去无论如何也要将医治牵机的药物从南越带回来。

飞马扬尘,笞鞭浸血,仅用五天时间便穷尽了平常需要十几天才能赶到的路程。

来不及回房稍稍收拾一下风尘仆仆的行装,便直接进正殿跪在父亲的面前,我说:“父亲,女儿在建安亲眼看见子爵受了重伤,急需南越国的秘药。”

哥哥听闻此言突然站了起来,眼中的光芒让人捉摸不定。他俯身急切的问我:“王上果真受重伤了么,那么说没几天活头了,他不是想削藩么,真是天助我也。哈哈哈哈。”

我狠狠的瞪他一眼,旋即乞求般的看向父亲。父亲沉思片刻,然后自顾自的说道:“看来建安军时常与胡人作战并没有假,他们说王上是以援军为借口来削弱我们的实力的确是谣传了……”

他顿一下,然后对着殿外大喊:“来人,招使者!”

“父亲!”哥哥大喊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那么糊涂,王室一直对我们不仁不义,我们又何必自讨没趣。”

“你给我住口!”随着父亲的断喝,已有专门出使的使者急急的跨进殿来,我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第十一日,我将南越秘药紧紧藏在怀中,策马闯入宫中。

我站在乾坤殿前焦急的呼唤子爵的名字,我说:“子爵,子爵,恨月把药从南越给你带回来了,恨月来救你了。”

然而空旷的广场之上却没有一丝回应,有的只是冷清的回音。也只有那回音还在一遍遍的呼唤着曾经那个少年的名字,她说:“子爵,你在哪,恨月来救你!”

隔着千山万水,一心为你奔赴而来,如今你在哪里。

短暂的平静之后,周围的殿门突然一扇扇打开了,成百上千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齐齐将矛头指向了我。

“大胆女子,竟敢咆哮殿堂!”

“我是来救王上的,我是来救他的。”我慌忙把怀中的秘药掏出来呈在他们面前,却被为首一名士官打落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反应,早已被人重重的按在地上。我拼命的伸出手去,想要将零落在地上的草药重新拣起来。

趾高气扬的宦官此时已经从人群后面走到我的面前,踩着我的指头大声的宣读圣旨。

济国侯之子青木数年来居功自傲目无天子,今又拥兵自重,北与胡人勾结,南与蛮夷瓜葛纠缠,并以铸铁之方谋取利益,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

我一下子惊呆了,想不到哥哥已经擅自与胡人勾结了。

宦官宣读完圣旨,低下头来阴阳怪调的对我说:“恨月姑娘,你哥哥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啊,竟然与胡人勾结,想让建安腹背受敌,呵呵,简直是妄想。如今他的二十万大军已朝这边来了,很可能就有来无回喽。”

说着话他便往前走去,复又回过身来意味深长的说:“怎么说呢,你别看咱们的王上年纪小,可心思,深着呢……”

重兵把守的天牢里,他来看我。

我背靠阴冷的墙壁惨然一笑,然后颤巍巍的摊开了掌心。

那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掊早已破碎不堪的草药。

我想使劲抬起脖子来看看他的样子,可是杉木枷太沉重,只能看见他的脚,堇色的靴子,那么高贵。

他弓身将我扶起,使我得以看见他的眼睛。

他脸上原本的阴郁之色早已经褪去,看不出有任何虚弱的征兆。

双手突然无力的垂下来,草药洒落一地,我轻轻的问他,“你中的牵机毒已无碍了么?”

他缓缓的摇头,眼中充满了自责和不忍,他说:“恨月,中毒之事是我的一个计策。北方的胡人近年来也不曾进犯,所谓的胡军只是我秘密的从建安军营里调到北方的一支万人部队罢了。这几年我率军去跟他们作战,其实就是在跟自己作战,并且在战争中故意输给他们,用所谓的俘虏来壮大这支军队。现在他们已经差不多有十万众了。”

这又是为何?

他顿一下,“其实我一开始这么做,也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向个藩王征集军用物资,以此来消耗他们的实力。你也知道,这些王公贵族们的实力有些远远超过了朝廷,我这个王上也是名存实亡。后来这种做法果然奏效,相继灭了齐、梁二王,然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这个时候,济国侯却慢慢的成为了最有实力的诸侯。你的哥哥又拥有重兵,于是只能故技重施……”

说到此他突然高高的仰起了头,看向窗外透过来的微弱星光。

他说:“青木的心思你比我还要明了,他肯定不愿意把兵权交给我。南秦若要强大,首先要统一,要集权。于是在你父亲派你来打探建安情况的时候,我不得不将计就计洋装中了牵机之毒。我知道这毒只有南越才有解药,也知道南越早就对你父亲的铸铁之方觊觎已久……”

他说:“只有给你父亲加上一个私通敌国的罪名,秦南领地,建安,乃至整个南秦的百姓才不会乱。”

我挣扎着将身体从他怀中挣脱,恶狠狠的看着他,不敢相信那个名叫子爵的少年,竟然变成了现在这个冷酷无情的样子。

“那么青木与胡人勾结也是你在冤枉他了?”

“我没有冤枉他,所谓的胡人使者只是我从建安秘密派去的斥候罢了,他已经与你哥哥约好联合对付我。我知道凭我自己的能力,若要对付青木将军肯定会两败俱伤,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士兵白白送死。”

“你!”

“现在青木将军的二十万大军差不多快到临安了,他们会在临安改道北上,以避开临安的五万屯兵,去与‘胡军’汇合,然后从北方直扑建安。”他的眼中闪现出一道邪恶的光芒,“但是他不知道,我已在草原之上屯下重兵,这次腹背受敌的恐怕该是他了。”

我恶狠狠的盯着他,大叫一声:“你这样做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么?”

“哈哈哈哈,死无葬身之地?到那时天下归一,江山一统,何处黄土不埋我?”

他的声音那么大,仿佛要冲破阴暗的牢顶直冲云霄的样子。渐渐的他眼中凛冽的光芒又恢复成原先的温柔,看着我说:“恨月,我不会杀你的。当初我命人尾随你回秦南领地,故意放你陪使者一起去了南越,就是因为不想杀你。他们只是就地将济国侯抓了起来,等待我的发落。然而我却没想到,青木的动作那么快,他竟然杀了那些人……”

听完他的话,我仿佛丧失了所有的力气,颓然的坐在了地上。这一切的一切,原来只是他的一个阴谋罢了。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了那枚凤舞佩,手忙脚乱的将它从脖子上扯下来,呈在他的面前,乞求他说:“王上,我把这凤舞佩还给你,求你放了父亲和哥哥。我不做王后,也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一家人平安就好。你放心,我保证哥哥以后再也不会回南秦,我们一家人再也不会让你看到……”

我拼命的抱住他的腿,抱住他的脚,想要得到他肯定的答复。

然而我错了,他只是转过身去,冷冷的对我说:“恨月,我只能救你,帮你改个名字,安排在后宫做个匠人,听说你在帛锦上绣出的凤凰真假难辩?”

几多悲切,在确定这个冷血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收回成命之后,我提出了最后的一个绝望请求。

我说:“王上,如果你还念及从前的情分,我想和家人死在一起!”

济国侯被灭三族的那一天,子爵亲自监刑。

哥哥的大军被围困在沼泽里达半月之久,最终只能束手就寝。

囚笼之内的父亲衣衫褴褛,眼神呆滞,囚笼之外的百姓,已不再是数年前送父亲出南门时依依不舍的样子。他们将手中的石块、木头,以及烂掉半边的苹果,一股脑儿扔到我们身上。说:“看一看,这就是卖国贼的下场!”

白杨木搭成的刑台之上,已摆上三架刑车,我被押往最靠近观刑台的一架。残香燃尽,断灰成粉。台上的子爵却突然喝住了行刑的刽子手。

他说:“恨月乃女子,不宜极刑,赐白绫,留全尸。”

白晃晃的阳光之下,他的眼泪砸在案子上,吧嗒作响。跪在台下的我忽而微笑,然后我高高的仰起头来,看着他说:“谢王上美意,如今父兄皆受极刑,血亲骨肉自当相随。”

说着话,我缓缓的站起身来,将一直攥在手心里的凤舞佩狠狠的扔向他。然后义无返顾的朝着前方的刑车走去。

千斤重斧落下来,速度那么快,只感觉一丝凉意,身体便已经沿着腰际断成两截。腰斩这种刑罚,好就好在可以让人看清自己死亡的整个过程,鲜血从胸腔之中喷涌而出,直至最后一滴。

剧烈的疼痛沿着肌肤血肉蔓延而上,却疼不过渐渐死去的,那颗深深爱着他的心。

慢慢的我不能呼吸,他的影子也逐渐在眼中模糊,我听见乐师们奏起了那首熟悉的“雁南来”。对于全南秦百姓来说,我们的伏法,应该远比一场胜仗值得喜悦。

堇色的靴子,在我面前站定,仰面朝上不复完整的我,渐渐的看清了他的样子,他刚毅的脸,挺拔的眉目,以及紧紧的握在掌心里面,握出血来的凤舞佩。

他说:“恨月,请你安息,你知道的,不杀济国公,不杀青木,天下难平!”

然后我就笑了,他手中的白绫盖下来,轻轻的闭眼睛。

是的子爵,直到最后的最后,我才猛然想起,你除了是那一位被我深深爱慕的朗朗少年之外,还是一个王……

茫茫天下,我们的爱情,何其小。

END,您好,我是林小福,如若您喜欢文字, 请添加 QQ:960248867 (你不会了解在你遇到我之前一切有多么的乏味)

我只想有人愿意当我最忠实的听众

听我的牢骚

听我的故事

听我一个人疯子般自言自语的碎碎念 -林小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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