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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葬的是希望,无处安放的是压抑

“ 我满腹经纶做错误的事情,用虚假去适应虚假 ”

我们教育科学学院一共四个专业:学前教育、教育技术学、小学教育和我学的心理学。整个学院的同学相处得都比较融洽,我和学小学教育专业的小月比较相熟。

大三那年,小月他们开始陆陆续续找到许多小学校进行实习。小月去了离我们学校600多米左右的一所城市“三流”小学校实习。之所以说它是三流学校,一方面是因为这所学校教学质量、师资力量不是很好,学生们的成绩不突出,没有任何头衔和光环去吸引那些学生与家长;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所学校基本是被人无视掉的,因为那里的孩子百分之90来自贫困、留守、单亲、失亲的家庭,其中有少数智力或是身体其它方面有残疾。这所学校很小,很孤独地坐落于我们学校的东南方,经常路过会从铁门外望见操场里嬉戏的孩子成群结队,觉得那就是一所普通的学校和一些普通的孩子。

我们是通过小月才了解到那所学校的真实状况的。小月初始选择去那里上班,只是看中那里离学校很近,不用在外租房子住。小月他们专业实习时间比我们早很多。小月在那里上班3天左右,回到宿舍找到我们商量给学校的孩子集一些衣服送过去。原来,小月在那里发现:这所学校的孩子贫穷得超过我们的想象,有些孩子家里的监护人甚至失去了照顾他们的能力。那时都已经是秋天的,许多孩子还穿着凉鞋上学,衣服一年就那两件,而且穿在身上脏兮兮的。她开始给几个孩子送去自己不穿的衣服,孩子们高兴坏了,就像得到了奖赏的礼物。

我们知道这件事以后,就联合我们整个学院,在校园网上发帖子,号召大家集一些不穿的、干净的、适合孩子穿的衣服,两天以后我们大约4个人提着包裹,跟着小月去了那所小学校。当时孩子们是课外活动时间,整个学校的学生都在操场上。我们跟门卫大爷打好招呼刚进学校,就有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胖妞跑向我们,喊着小月老师来啦,小月老师来啦!~还有两三个孩子看到我们也跑过来扒了扒我们的包裹,一看是衣服和鞋蹦蹦跳跳地喊:“太好了!”一边跳一边鼓掌。这时,突然那个小胖妞牵着我的手,仰头对我笑:“老师你真好看!”我有点不知所措地尴尬笑了笑,发现我的朋友也都被孩子围起来了。

我一生可能都无法理解在那个时刻,他们究竟有多快乐。成人都用成熟和理性的眼光去看世界,孩子只跟随自己的内心和感觉。我承认,当时我不太适应那种情况和感觉。我拉着他们的手有点僵硬,嘴里挤不出任何言语,只能对着他们的笑脸不停地微笑。

“你把我昨天给你的红裙子穿上了!”

“对呀,老师,你看好看吗?”

“挺好看的,但是它好像不太适合你。你看它把你的肉挤成了一团,你不感觉它有点小么?要不咱们把它给别人吧,我一会儿给你挑一件?”

小胖妞听了小月的话,有点不太高兴,说自己很喜欢这条裙子,但是如果小月老师想给别人,一定要再给她选一条更漂亮的。小月和我们都开始笑,告诉她那是逗她的,我们不会收回她的裙子。小胖妞太胖了,很难找到合适她穿的衣服。小胖妞是个智力迟钝的孩子,但她很开朗,好像她能忘记所有的痛苦一样。

我们悄悄地告诉孩子回教室里,叫上几个特困的学生试一试我们带来的衣服和鞋子。全校的师生都在操场上,我们在教室里分配衣物,10多个孩子都拿到了一些他们喜欢的衣服和鞋子,还互相称赞对方真漂亮。

就在还剩5、6件衣服没分配好时,他们的授课老师进了教室寻找没看见踪影的孩子。看到我们给孩子们拿了很多衣服,高兴得不得了,开始让孩子穿着衣服照相。有一个穿绿衣服教语文的老师是孩子的班主任,三步并两步跑去跟主任说:“来实习的大学生搞募捐,你快过来看看!”

结果,主任用学校的大喇叭,让操场上的孩子以班级为单位集合,把这些得到了衣服的孩子都推到学校门前的台阶上。孩子们明显很不愿意面对全校人,每个人低着头、噘着嘴、眉头紧皱,他们把得到的衣服藏在身后,一个接着一个站着,就像犯了错误一样。我们都极力劝阻老师不要这样做,不要什么仪式,可是老师们沉浸在这种仪式感中,根本不听,乐的前仰后合的。

“咦,这还有几件衣服!快点分了,快照相!”

两个女老师拿着衣服当着全校人的面对着台上的几个孩子挨个比量,孩子们使劲后退。老师把衣服生生地往孩子怀里塞,但他们再也不高兴地迎接了,而是像甩大鼻涕一样极力去推、去甩。

“王涵宇!快点!都等你呀!”

“石建鹏!你是不是赛脸!你给我拿好了!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 ......

两个女老师开始因为孩子们的“不配合”而推攘辱骂,一副愤恨的样子。待衣服分完以后,主任要求孩子们把得到的衣服拿在胸前照相,孩子当然是不愿意的。全校的小朋友都踮脚去看前面发生了什么,而我们却什么也做不了。老师上去打学生的脸,骂他们贱皮子,不要不识好歹!主任的话都不听了么?孩子唯唯诺诺地举起自己刚得到的“奖品”满脸哀怨站成一排,跟各种校领导合影好几次。校方邀请我们跟他们一起照相,我们拒绝了,但最终被学校像推孩子们一样推上去。

我们面对全校,面对镜头很不情愿,我那一刻感觉孩子们对大家是尊严拿出来供人欣赏和谈论,我们面对大家展现的是成人的无能和丑陋。

我们那一刻怕孩子恨我们,我从那一刻恨那些老师。我耳边回响的是主任拿着大喇叭面对全校人表扬我们“好人好事”,还对着那几个孩子教育:“你们要更努力,有这么多人关爱你们、学校关注着你们,你们要相信自己可以战胜命运的不公!”我人生第一次对教育表示出真正的轻蔑!我觉得这几个教育工作者就是在造孽!

台上的孩子有优等生,有聋哑靠助听器生活的,有智力残障的,有跟着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也有比较淘气的,但他们当时都一样,都像是剥光了皮的蛤蟆,被被别人看见了赤裸,被别人扒掉了脸面。我们这些读书人,满腹经纶地做着错误的事情,用虚假去适应虚假。

谁也不能用成人世界的仪式和隆重去践踏孩子的自尊,老师更不行。我觉得主任对孩子说的话是他们的教育跟孩子和我们开的大玩笑。那所学校还是那样孤寂地坐落在我们大学的东南角,所有路过的人都能看到孩子们嬉戏的时光,仿佛那就是普通的学校和普通的孩子,但我们却多了对学校里有些人和事的憎厌。

我大约理解了这所学校孤独无作为的真正原因。在那里是无良的人对待天真的心,埋葬的是希望,无处安放的是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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