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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戒毒所,我和德子偶相逢

“ 戒毒时的痛苦,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的。 ”

我见到德子时,已经是他进入戒毒所一周后了。

那是03年四月的一天。因躲避北京的非典疫情,我回到了老家戎州,回到家里后,我依然难改吸毒者的本色。我吸毒的事被我的朋友J支队察觉,J支队是市缉毒支队的领导,面对他的警告,无奈之下,我去了戒毒所自愿戒毒。

没想到,在戒毒所里我居然遇到了老朋友德子。

一般情况下,吸毒者生理上的戒断反应大致维持一周左右,一周后开始逐渐减弱,大约两周之后,基本便能戒断生理毒瘾。

看我写得如此轻松,各位看官是否感觉戒毒其实并不难,无非不过几天而已?

别忘了,我说的是生理戒毒,真正让吸毒者最难以戒断的,是植于灵魂的心理毒瘾。

正所谓一日吸毒,终生戒毒,指的就是吸毒者心理上和精神上对毒品的强烈依赖。

普通的吸毒者生理毒瘾戒断期为一周左右,而德子的生理反应期,足足维持了大半个月。最要命的是,他的生理戒断反应过于强烈,戒断期间几番昏厥休克人事不省,并险些丧命。

他可是在海洛因产地的金三角地区吸的高纯度四号海洛因啊,毒品已经绑架了他的身体和灵魂!

在戒毒所偶遇德子后,我便找到戒毒所的警官请求调到德子的“病房”。吸毒者被抓后,也是跟普通违法犯罪分子一样关在牢房里,不过却美其名曰病房。

市戒毒所的警察几乎都是老熟人,我想调个房间的小小请求很快就得到了许可,此后几天,我眼睁睁地目睹了德子戒毒时遭受的那些痛苦。

我调换到德子那间病房后,听同病房的戒毒者讲述,德子在刚进戒毒所的第三天和第四天两次休克昏厥。刚开始时,戒毒所的看守警官们还以为他是装的,的确有不少戒毒人员夸大自己的戒断反应,只是为了能得到警官的关注,并给一些戒毒药物缓解痛苦。

而德子休克后,随即开始抽搐,闻讯而来的警官赶紧叫来驻所医生,给他打了两针“杜冷丁”这才让他苏醒过来。

德子说他最难受的时候,各种戒断反应如排山倒海般涌来。他浑身无力,全身的每一寸肌肉都酸胀难受,每一个关节都疼痛难忍,骨头里那些骨髓似乎在张着嘴彼此吸允吞噬着,他的头晕乎乎的一片昏沉,鼻涕,口水止不住地流出,他时冷时热,虚汗不要钱地哗哗流淌,到后来,身体的各个器官似乎都开始衰竭罢工了,肺部呼吸不通畅,胃部反复翻腾时而呕吐,一直吐到胃里空空也依然呕着呕着,这时全身的肌肉开始抽搐,他感觉整个天空都是灰暗的,心情特别空虚,焦虑和悲观......

戒毒时最难熬的是夜晚,看着身边其他人已经入睡,而自己只能虚弱无力地继续承受着毒魔的报复,一阵又一阵,直到彻底精力憔悴后才能迷迷糊糊入睡,而浅睡眠状态中也依然处于焦虑状态,屡屡被噩梦惊醒,醒来时难受得想哭。

德子最难受时,如果能抽上几口缓解痛苦,他宁愿少活一年。

或许是我笔拙,也或许是这种痛苦,的确是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我和德子睡在一起,我俩都住在靠近窗口的木板通铺炕头,那几天也正处于我戒断反应最严重的时候,我也能明显感觉到,哪怕德子已经戒了八九天了,可我的戒断反应和他相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德子睡在我身旁,整个身体瘫软地躺着,他侧脸睁着眼看着我,眼里没有一丝生气。

“德哥,你在想啥子?”“想死!”

“德哥,吃点东西吗?”,白眼,摇头。

整整五天,德子没有和我聊过几句天,他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

每天下午的放风便是德子最惦记的事情,在戒毒所的围起的小院里,德子靠墙坐在一张小凳上,看着一个个曾经熟识的老朋友或者不认识的新毒民们来来往往地走动着,三五个聚在一起聊着,春天的太阳照在身上,这时候,他才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还活着,才能对生活有一丝希望。

最让他开心的,便是毒瘾的消退,虽缓慢,却坚定。

跟随毒瘾消退的,还有焦虑悲观的心情,慢慢地,德子的表情逐渐丰富起来,也开始有了笑容。

“兄弟,多亏你的药了!”我进戒毒所里,夹带了一些“曲马多”,属于戒毒时的止疼药,虽然并不能起到太大作用,也能缓解不少戒断时的痛苦。

“兄弟,这几天辛苦你了!”那几天虽然我也很难受,可至少也还能坚持着扶他去厕所,或者帮他换掉被冷汗打湿了的被子。这些活儿白天倒好办,号里那么多人,随便安排两人伺候他就行,到了晚上,就只能靠同样因为戒断反应而睡不着的我来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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