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霉干菜,板车过坡的支撑力

“ 母亲,好想再吃到您做的霉干菜 ”

我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早早参加工作,赚钱给爸爸妈妈用。可那时没有私营企业,就连小小的供销社也是国有的,任何一个正式工作是国家分配的,不是想找就可找的,不是想有就有的。

在父亲退休两年后,我高中毕业了,不仅没有工作分配,就连上山下乡也被耽搁着。我怎能闲在家靠啃父亲那点很有限的退休工资活着呢?于是,我到处找小工做,哪有小工就去哪做,能做一天算一天,起码做到能自己养活自己。我在外做小工时,每逢星期天就回家带上满满一大缸母亲为我烧好的霉干菜炒肉。

那年月的冬天特别冷,年迈的母亲佝偻的身躯拎着满满一大篮芥菜,蹒跚着走出家门,路上积水结了冰,踩在上面,发出“嚓,嚓,嚓”的炸裂声,水塘也积着冰,母亲到了塘边,把芥菜倒在地上,然后蹲下用石头把冰砸出一个窟窿来,开始掰着一片片的菜叶洗着,洗好一棵放一棵到篮里。

母亲的白发一缕一缕在炊烟袅袅地飘着,寒风吹起母亲的后摆把恶冷一针一针地扎进去,又从鼻端一串串地窜出来,剌骨的塘水很快把母亲的手冻出透明红萝卜的颜色。

芥菜洗净晾干后,再用盐揉过放到缸里腌过,然后切碎晾干蒸熟,再放到阳光下晒干,香喷喷的霉干菜就做成了。每星期,母亲都会用猪肉炒霉干菜,用大大的搪瓷罐装的满满的,等我从做小工的地方回来再带走;等我从上山下乡的地方回来再带走。

我从做小工到上山下乡考上大学,经历了将近十个春秋,都是吃着母亲给我做的霉干菜走过来的。菜香味美的霉干菜,不仅是我吃苦受累时体力上的支撑力,更是我精神上的支柱。

那时的公路坑坑洼洼地在田间蜿蜒,三三两两的汽车扬起尘龙染黄了庄稼村寨,细砂铺就的轨道护着泥石铺的公路,解放牌卡车奔驰出遮天蔽日的黄色烟云。我在那做小工,就是把汽车奔过散开去的护路细砂,再一扫把一扫把的扫成两道轨道护着泥石公路;就是把汽车奔出的坑坑洼洼用黄泥碎石填平。这是极耗体力的劳作,每当我扫完十多公里的细砂,每当我用黄泥石填平一个个坑洼,就会累得身体摇摇晃晃的,可当嚼着蒸饭吃着香喷喷猪肉炒霉干菜,精神就又回来了,体力一点点地恢复了。

我曾经是个手拉平车手,它能负重千斤但没有前行的动力,靠着我趴在它车柄上紧握它的拉手死拽,它才肯慢慢地随着我挪动。遇到陡坡,它更是会要我命来拽着它往上冲,几乎须耗尽我的最后气力,才能冲过艰难的坎坷求得平坦。曾经,我是只趴在生活上的蚂蚁,用生命拉着沉重板车缓缓爬行。当我累得几乎趴下时,嚼着蒸饭吃着香喷喷猪肉炒霉干菜,精神就又回来了,体力一点点地恢复了。

上山下乡的日子里,我深深陷入烂泥里插秧,让烈炎烤着躬身后退后退后退,直至月亮升起;我站在希望的田野割稻,以向太阳鞠躬的姿势,向前向前向前。我打着赤脚总和山地亲密无间,深知大地的坚硬,深知它夏的滚烫,终成踩在大地上的一对宽大石块。我就是吃着母亲为我烹制的香喷喷猪肉炒霉干菜,走完上山下乡之路的。

母亲为我烹制的香喷喷猪肉炒霉干菜,是我这一辈子的最美味,是我乡愁。

母亲,好想再吃到您做的霉干菜,真的好想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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