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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和世界彻底隔绝的七天

“ 能吃的基本都吃完了,路终于通了 ”

晚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很大,没有一丝风,雪花静静的飘落,这种下雪的天反而没有那么冷。早上我出门的时候,那条小路被新下的雪又盖上了厚厚的一层,已经没到膝盖,走起路有点吃力。我踩着雪,咯吱咯吱的,是这个寂静的世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

到了货场后,萨沙早已把炉子生起来。本打算等雪停了再出去工作,可是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只有雪花簌簌的落在地上的声音,到了中午的时候,刮起了风,雪也由原来的鹅毛大雪变成了密集的米粒状的雪花。尽管是中午,可是天阴的就像傍晚。雪伴着风,昏天暗地的下着,地上的雪以几乎能看见的速度越来越厚。那个不大的小铁皮房几乎已经埋没到雪里。

一直等到我们晚上该回去的时候,雪依然没有停,越下越大,风也越来越大,那大雪就这样下啊,下啊,下的昏天暗地,分不清东南西北,天上和地下,把所有第一切都包裹进了一片茫茫的白色之中。

傍晚,阴沉的天和漫天的雪,让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模模糊糊的。总不能再这过夜吧,我和萨沙还有另一个工人准备回去了,往外走的时候,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雪已经超过腰了,几乎快到了胸口的位置,但是我却有些兴奋,一下雪我就会感到兴奋,雪下的越大,越兴奋。

我们趟着过腰的雪往家走去,其实已经不能叫走了,应该叫爬。一个人在前面开路,后面的人跟着。

寒风吹着雪,拍在脸上,钻到脖子里。

一个人在前面开路,累了以后,换后面下一个人,我们累的气喘吁吁的时候,回头一看,才走了几十米。

原本在雪地里探出的枯草,已经完全看不到。树林看起来已经整体矮了一截,一些不太高的小树,树干的部分已经看不到,只留下一部分树枝在迎风摇摆。这雪已经盖住了这里原来的一切,把整个世界换了一副模样。天快黑了,风吹的睁不开眼。天上,地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把那条本来就不太宽,又曲曲折折的小路变的和周围一样,这种环境中,你分不清东西南北。我们发现,我们已经找不到原来的小路。

我们迷路了,可笑的是迷失在这条走了无数遍的路。

前面开路的人已经换了好几次,唯一的办法是用脚试探,原来的小路要比旁边高出一点,加上之前的雪已经踩实,脚下去后能感觉得到是硬地的,那便是路。

轮到我在前面开路了,我身子尽量往前倾,双手在前面拨开雪,像游泳一样。脚在试探着脚下的虚实,一只脚先往前探一下,觉得是硬底,再把第二只脚迈过去。

走了第一段后,我第一只脚探过去,觉得是硬的,等我第二只脚准备往前迈的时候,前面的脚突然一滑,人一下子掉了下去,我那只脚应该是探到了路边的一段横着的树干,以为是硬地,然后当我第二只脚抬起来的时候,一下子从那上面滑了下去,脱离了原来的路基,雪一下子没到了我的脖子,几乎把我完全埋没到里面,我奋力的往外爬,可在这松软的雪里完全使不出力气,萨沙把围巾摘下来,把一端扔给了我,我抓住后,他们两个人用力把我拉出来。

后来我们每个人折了一段树枝,前面开路的会不时的脱离那比旁边高些的路基,掉下去,后面的人用树枝再把他拉上来。

我们每走一米,都要付出很大的力气,脸早已冻的麻木。天已经渐渐的黑了下来。我们还在奋力的在雪里“爬”行。四周全是一片白茫茫,没有一丝光亮,耳边有的只是呼啸的风声。

小路本身就曲曲折折,有几处转弯的地方,又正好赶上是风口,风吹着雪在这地方积的要比其他地方高不少,几乎超过了我们的身高,我们在这种地方几乎是完全爬过去的。

我们三个人轮流开路,都已经精疲力尽,却不能停下来。在沿着小路又转了一个弯的时候,我们终于看到了那个小木屋窗子里射出的羸弱的灯光,有了灯光,就有了目标,再走起来觉得又充满了力气,快多了。

等我们到家的时候,身上,鞋里,袖口里,脖子里,帽子上,全都是雪,就像三个雪人。

我们都累坏了,吃了点饭,就早早的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我睁开眼的时候,觉得屋子有点暗,看了下窗子,雪的厚度几乎已经超过了窗子,窗子的下半部分都是雪,只能从上半部分透进来一些光。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一个炉子上坐着一个铁桶,里面装满了雪,我问窝窝

“这个桶子放在炉子上是什么意思?”

“咱们的井太浅 ,已经被冻住了,没有水,只能化雪水用了。”窝窝说

好吧,雪水就雪水吧,我不认为雪水会比那个泡着发白老鼠的井水脏,我已经对这些免疫了。

我们吃早饭的时候,窝窝对维克多说,这是最后一顿面包了,家里的面包已经没有了。其实下雪之前本来维克多也是打算要去趟浆果镇,买些补给回来,因为点事情耽误了,没去成。

我推开门,外面的天还是有点阴,虽然雪几乎停了,但是风很大,气温也比之前一天降了不少,很冷。这个地方唯一不缺的就是木柴,我们甚至烧柴,都要挑材质的木头,冷是不太要紧的,大不了多生些火。问题是雪,我们现在几乎连那个小院子都出不去。

我们在屋子里一上午没出门,平时很少能所有的人都有时间聚在一起,窝窝有一个收音机,赶上一个比较好听的歌的时候,还给我们跳了一点。萨沙在旁边冲着窝窝喊

“你特么的要是个娘们就好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果然,吃的只有土豆,还有一个卷心菜拌的沙拉。窝窝和维克多说,现在家里只有一袋子土豆,几个卷心菜了。

第二天一睁眼,屋里的光线很强,太阳终于出来了,洁白的雪反射着强烈的光,我穿好衣服,早饭还是土豆泥和卷心菜沙拉。推开门一看,满世界都反射着耀眼的光,刺得眼睛睁不开。天又变的瓦蓝瓦蓝的,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蓝的天和白的雪。维克多的吉普车停在院子里,已经被彻底埋了起来,只能看到停车的地方上面的雪微微凸起一块, 应该说整个院子都淹没了在这雪的海洋里,甚至就连我们住的房子,从外面看起来,不过是稍稍凸起的一个雪包罢了。

维克多领着工人们在清雪,现在的问题不是雪,是清理的雪没有地方处理。院子里已经满了,外面的雪也很深,清理出来的雪没有地方放,只能不断的往高堆。

我是喜欢雪的,今天的天气又这么好,看着这么大的雪,我有些兴奋。我们奋力的干了一上午,终于把院子清理出来了走路的地方。

中午吃饭的时候,维克多说

“从现在开始咱们就少吃点吧,雪下的这么大,这个地方又这么偏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通车。现在只有一袋子土豆了。”

我们中午都只吃了一小盘土豆泥,我也就吃个半饱。

吃完饭后,维克多领着我们所有人一起出去,我们准备去村子外面的“主路”上看看,通没通车。我们五个人轮流在这 过腰深的雪里开路,其余的跟在后面,一个累了换下一个。尽管挺远,但是人多,天气也好,走起来我觉得比我们那晚从货场回来的时候要轻松一些。

走到村口的时候,看到村外的那条路过腰深的雪在路上一直绵延向远方,连个脚印都没有。维克多骂了一句,我们又开始往回走,这时候我已经很累了,衬衣已经被汗浸透,好在回去要轻松的多。顺着原来趟出的路走就可以,我回头看了一眼,我们留下的这条路,是整个这片雪白世界里唯一的印记。

回去以后,我的内衣已经湿透,太难受了,我告诉窝窝,把桑拿房的炉子生起来。我准备洗个澡。

炉子生好以后,我拎着浴具,光着屁股,唱着歌,往桑拿房走,这条小路我们上午清理出来的,清出的雪在小路两边堆的很高,走在这条小路上,就像走在一个雪的隧道里。

我在里面热的受不了的时候,跑出来透透气,看到外面这厚厚的雪,脑子里蹦出了一个想法,我从桑拿房里拿出来了一个凳子,站在上面,朝着桑拿房的另一侧还没有人清理过的雪里,像跳水那样往里一跳,只能用一个字形容,爽!

在我做过几回“跳水运动”以后,身体也在极冷和极热中循环了好几个回,觉得真的要虚脱了。

人洗过澡之后是很容易饿的,中午的那一小蝶土豆泥早就消耗殆尽,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好不容易熬到晚饭的时候,是一盘比中午更少的土豆泥,因为维克多说他认为三两天之内,路应该是不会通,要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第三天,早餐连卷心菜沙拉都没了,只有土豆,窝窝说剩下的这些土豆,大概只能够两天吃的了,维克多说

”亲爱的窝窝,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但你要让这些吃的支撑够三天的。明白了吗?”

窝窝嘟嘟囔囔的抱怨,萨沙在那开始骂了起来

“这该死的天气,该死的雪,难道三天以后还要饿着肚子?……&%¥”

我们又开始继续清理院子里的雪,尽可能的多清理出一些地方,把维克多那埋在雪里的车挖了出来,院子的门前也简单的清理出了一块地方。

中午,是一顿更少的土豆。我喝了很多水,想用水来糊弄一下胃里剩下的大部分空间,到后来肚子很胀,可还是饿。雪水喝起来有种说不出来怪怪的味道。

下午,我和萨沙想去主路上看看,路通没通开,维克多说没必要,肯定不会通开的。我和萨沙还是去了一躺,有之前趟开的路,走起来没那么费事了。

走到那条趟开的路的尽头,这里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能听到的只是我俩喘着粗气的声音。

第四天的时候,坐在桌子后面,看着盘子里我几乎一口就能吃下去的土豆,能听到肚子在不断抗议的声音。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说话,很快就吃完了,应该说几口就吃完了。

这天我们没有继续清雪,也没有去村口的路上看,因为吃的少,肚子里都空,也懒得动弹。其实谁心里都清楚,雪下成这样,我们在一个几乎是离世界最为遥远的角落里,不可能这么快就通开的。

晚上躺在床上,越饿越睡不着,越睡不着越饿。我有点想家了,想母亲包的饺子,幻想着,这要是能来一盘大馅儿饺子,里面全是肉丸的那种,该多美。

第五天的时候,我终于想起了一个办法,这里没有吃的,白糖还是有的,我用那雪化成的水,里面放上几大勺白糖,喝起来甚至都有点咸,管他呢,至少能管会儿事,白糖也能给人提供能量。这是真正的“水饱”。平时说话形容饿的时候,经常会说饿的前胸贴后背,我觉得,这是真的,人在饿的时候真的会觉得前面和后面都能贴在一起。

下午我们去了一趟村口,尽管之前也不抱有什么希望,但是当看到那条干净的没有一个脚印的路的时候,还是挺失望。

维克多说明天应该差不多能通过来了。

第六天

我填到嘴里的土豆,已经不太舍得直接咽下去,要让他在嘴里多停留一段时间,充分的让舌头能体验一下食物的味道,其实每个人都一样,都很饿,但是今天大家的精神状态很不错,因为按时间来算,今天路就差不多能通开了。

我们所有人,一起顺着之前留下的痕迹,排着队兴高采烈的走向村口,大家都想见证一下这让人兴奋的时刻。

转过弯,到了村口的时候,看到那一切如旧的雪,所有人都泄了气,气氛变的有点沮丧。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窝窝告诉我们这是最后的土豆,我一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现在的情况用弹尽粮绝来形容在合适不过。

我们被彻底隔绝在了这里,在这个似乎被世界遗忘了的角落。

第七天

早上大家都没吃饭,其实是没有吃的了, 每人喝了两杯糖水,然后一起走向村口。

一切如旧

我们顺着路站成一排,面向浆果镇的方向,凝望着远处路的尽头,希望能看到什么奇迹,比如说一辆从远处开来的清雪车。

萨沙往身后的雪里一倒,那样半躺半坐的倚在雪里,窝窝也随着萨沙,像他那样往旁边一躺,我们也都像他们那样往雪里一倒,半躺半坐着,像是几个人坐在一个巨大的洁白的沙发里,这个姿势很舒服。只有维克多还站在那,看着远处。我们都没有说话,希望在这寂静的世界里能搜寻到一些机械的轰鸣声。

维克多站在旁边, 我们一动不动的躺在那,看向远方。我抬头看着那湛蓝的天空,还有这像玉石一样洁白无瑕的路延展向远方,整片雪地平整,光滑,没有一丝痕迹。路的两旁是挂满积雪的树,整个世界没有一点声音,突然觉得这像一副恒久不变的画,而我们生活在这画里。唯一和画的区别就是我还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能看见呼出的热气迅速的随风飘散。

其实这里很漂亮,只是我们都没有心情去欣赏。

过了一段时间,都觉得有点冷了,我们开始往回走,雪地里只留下了四个人形雪窝。

回去后窝窝不知从哪神奇般的拿出来了一捆不知是什么年代的干海带。

海带用水泡一下,切成丝,用点色拉油和别的调料拌一下,这就是午餐和晚餐。

胃里的其它空间,再用糖水补充一下。

吃完饭,我躺在那,我觉得基本可以用虚弱这两个字形容了,一动也不想动,不想做任何动作消耗体力,也没那个精神,大家都有点萎靡不振。

维克多已经准备明天看看村里是不是还有其它人手里有吃的,先去借点。我到是有些怀疑,这个地方是否还有其他人。

第八天,

我们吃完“早饭” ,又向村口出发,大家都没什么精神,没什么力气,队伍有些垂头丧气的。

但是等到我们来到村口的时候,看到我们之前踩出的小路尽头横了一道雪墙,那是清雪车把积雪推到路两边时堆积出来的,我们一下子变得兴奋起来,萨沙在第一个,爬到雪墙上大声喊起来,“*&…………%¥#)” 全是脏话。

路两边的雪,被推雪车堆的很高,整条路像一条隧道,哪怕像酷路泽一类的大型越野吉普车在路上走的话,从外面是完全看不到的。

我们被这场雪困住了八天,能吃的基本都吃完了,路终于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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