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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姨

2004年寒冬,我下岗失业,一同失去的还有那段鸡肋般的婚姻。

当兰姨在出租屋外叫喊我小名时,已过晌午,我一人倦缩在被窝里正望着天花板发呆。

那急切的喊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披着睡衣汲着拖鞋开了门。已稍发胖的兰姨急促的站在那,一脸焦着。她侧身沿着我与门的空隙挤了进房,伶啊,在干嘛?半天才开门,睡到现在都没起吗?

没有,兰姨,我没睡,醒着。突然就慌乱起来的自己象被剥光衣物,所有的隐私在那刻被窥视般尴尬和无助,小小的居室在那刻愈发显得狭小和简陋。

伶啊,走,跟姑回家。她开始动手找包帮我整理衣物。

没有,兰姨,我很好啊,只是刚睡醒,没有洗漱,我……

女呐,我懂,走吧,咱回家再说。

几乎被兰姨扯着去了车站上了回家的班车,近七十的人儿走路地都在咚咚作响。一路手一直被她拽着,一刻都不松。

兰姨真正算起来应该是我姑,可我却一直学她儿女们喊她兰姨。

在很小的时候,听老老的外婆说。兰姨家姐妹多又穷,而届时我爷爷娶的第一任太太不能生养,于是她被过继到爷爷名下做了女儿。后来我奶奶带着几个儿女续嫁给爷爷 ,虽说此时兰姨已出嫁,但她也自然的成了这个家的大女儿。

还有一层亲,兰姨的丈夫是我堂舅。

村子里在很古老很久远以前,我们是大户人家,外婆常会炫耀,虽说到了他们这代几乎也已败落,遗留下来的也只是些旧俗风习,僻如要早起向婆婆请安端洗脸水倒早茶倒马桶之类。以及后来被划分为资本家富农之类所受的苦,兰姨做为大房的唯一长媳自是一一经受过。

回到村子时,天已作黑,冬日的农村更显一派萧凋景象。从家门口经过时并没见人,还是很不自觉的向里张望 ,哦,那个老张头估计都吃过晚饭出去打牌了,兰姨说。

父母远在千里之外,去照看弟弟的新生儿。家里老房子托给孤老老张头帮忙照看。

老家老宅,是一所很深的庭园,当时有七个子嗣的苏家,门楣及楼宇的深远可想而知,虽说经历过文革之类的斗争,但在这偏远的小山村里,一切似乎比想象的要好很多。大房也已被后代分着另立门庭。但影子还仍稀存在。兰姨家仍住在老宅里,把原先二进厅堂稍加改修,用现代的砖瓦和白灰进行粉饰一新,但房间的墙仍是木头的。我便被安置在她女儿们的房间。兰姨和大外婆睡隔了厅堂的另一个房间。大外婆已是90岁高龄。

电话铃响第二声我就醒了,但没动,估计兰姨是从厨房小跑着来听电话的,木板墙几乎没有隔音效果,虽说在厅堂但我还是听得很清,哦,是伶妈啊,找到了,找到了,我正准备吃过早饭再给你们电话呢。嗯,对,她还在睡,似乎兰姨用手在压着话筒,但毕竟年岁大了,声音在我听来还是很高。

什么?你们不知道,……

哦,我一接到你们电话,马上就进城去找她,……

找到她原来的家去,才知道都离了,后来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住的地方。作孽呐,人都遭老罪了,瘦的可怜。兰姨一直在啧啧着嘴。

不急,不急,你们先别急着回,让她先在我这住着,等小的过满三月你俩再回吧。

知道,我知道,她性子倔,我啥都不问,好,放心放心……

老屋后有个大大的园子,以前那里栽了些竹子,还有几棵树, 其中有棵是桂花树,每到花开时便满园飘香。现在也归了兰姨家,兰姨砍了竹,僻出一大片菜园,只留下这棵桂花,还栽种了许多的花草,旧的盆儿锅儿,方便面桶等都成了天然的花盆。虽说严冬,但园子里仍不缺绿意。

有太阳的日子,大外婆便坐在滕椅里晒太阳。

大外婆是苏家的长媳,清末年代人,娘家书香门楣,所以就一直有大家闺秀的那种优雅,即使到90多高齡的现代,她仍是一丝不苟的每天让儿媳帮她梳头髻 ,一直用头油,每天倒早茶。十六岁进苏家,十八岁育一女,一岁时夭折 ,二年后才生一子,后又得一女,丈夫便出远门做生意。一去十几载,只是逢年过节才得以转乡探亲。待儿子长到十几岁光景,丈夫在外抱病不治而亡。儿子便顶了父亲的职去了外地。后家里便讨了只有十八岁的兰姨做媳。此时全国已基本解放,家里的光景也日渐败落,已不再请奶娘佣人之类。所有的活便是小辈们去干,外婆作为四嫂的身份在这个家里与后面的妯娌们以及兰姨这位长媳还有家里年长些的女儿们去分担。大外婆是不干活的,她总是伸着纤纤的十指,若有人让其稍不顺意,便在自己的上房里哭得震山响:总说人家欺负她们孤儿寡母。哭完后会马上叫儿媳或女儿给自己送另炖的补汤吃小灶。

每次听外婆诉说到这,我脑海里总会浮现出电视里清末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少奶奶,尖酸又刻薄的样貌来。不识字的外婆总是描绘的更加形象生动。只因当时我太小,许多东西都是模糊的听懵懂的记。

大外婆重男轻女有目共睹的,她常会撕扯着噪门大骂孙女们,什么样的乡间脏话都被她用来漫骂不听话的孙女们,只宝贝着第四个才姗姗来迟的文哥。

妈常说:你兰姨真可怜,这辈子尽做儿媳 了,做了五十多年还在做媳妇,何日是个头啊!更何况是你大外婆这种性子的人。

兰姨便搬来椅子,在园子里边晒太阳边搓东米,搓东米,是民间做米糖的必备工作。但随着现代生活的发展,人们似乎对吃越来越不是太在意,呐,我就作二桌,几家分分,以前小时候大家抢得吃,现在二桌糖五六家分都 还吃不完。她似乎在对我说更是对大外婆说,今年她们又都打来电话让我少弄点,年糕,糖,什么的都要少。

现代人嘴多叼,老太太便接过话茬,喃喃着一大通。

我的思绪又飘出很远……

每天的饭,兰姨总做成二锅,大外婆几乎三餐都吃稀的,而我们的饭,在锅里又分成二边,一边高些硬些,另一边相对稀软些。青菜和自家淹的咸菜以及鸡蛋是必不可少的,鸡蛋总是变着花样做,有时煮,有时是蒸蛋糕,有时炒蛋。自从我来后每餐必有火腿肉炒辣椒、还有笋干小炒之类,她必是知道这是我最爱的二样。

睡房里墙上挂着许多照片,我找寻着大舅,脑海里根本记不起他来,印象最深就是在老房子的天井里,有口棺材 被摆放在大外婆的窗下,大家都在拜,许多的人,大外婆在房里撕心裂肺的哭。我真记不起当时兰姨在哪,在干嘛。我与兰姨最小的女儿红,她只比我大几个月,我们一起惊恐的望着大家,望着一群披麻带孝的人,那时应该有四岁左右,这是后来妈说的。听说大舅得了与大外公一样的病,若干年后才知是肝癌。

年轻的大舅与现在的文哥确是很象,只是略要削瘦些。

大舅死后第二年春上,红被送走,兰姨身边有五个孩子和一个婆婆,那天我特羡慕红,大姐送她走时并不见兰姨,我却眼红她的新衣和小舅帮她用草折的眼镜,直到多年后才知是被送了人。

兰姨家总是干净和整洁的,即使在农村最忙乱的季节。

妈是那种很能干,但却不会料理家务的女人,在外象男人一样风火,家里却一团糟,好强不服输。兰姨却温如火,能稳人心,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好长一段时间,我就喜欢在兰姨家吃饭睡觉和逗留。

闲暇时,我喜欢写诗和绘画,农村的冬夜,没有陪伴,我只是坐在被窝里拿着纸笔在随意涂鸦,从最初的:破的城,令人心碎,我倦缩墙角默默哭泣。到后来慢慢文字转换:冬天,已是深冬,春天真的就在不远处,她不会再躲闪,不会……,从最初的随笔只画杂草与高楼,到最后画院子里的桂花和盆里的兰花时, 我知道心在愈合。

时间是很奇妙的东西,还有心,在这静谥得如世外桃源与世隔绝的地方,伤口总是会不治而自愈。

后来,我重回曾经的城,开始崭新的人生,也因了那段时间的疗养,我不再那么脆弱,许是受了兰姨的影响,那份从容淡定更让我引以为师,引以为豪。

妈来电话说,兰姨要进新家,问我是否可去,我说当然必须去。是的,已81岁高龄的兰姨 ,已显出老态。自从六年前大外婆去世,兰姨似乎一下苍老许多,这一生有60多载是与婆婆一起渡过,喜笑怒骂 已溶进日常生活。现如今连儿子都终于要退休回来 ,离开那个曾埋藏三代人青春的城市,回到小山村陪母亲渡日 估计也是文哥考虑很久才做的决定吧。文哥是顶父亲的职在二十岁就离开家独自一人在外漂泊几十载, 现儿女也已成年自立。

你兰姨终于熬出头了,妈在电话那头说,十八岁进苏家门,说她命硬,连儿女都不许叫她妈,只能喊姨,怕不好养活啊。

到八十岁了才终于能真正当回婆 。妈喃喃着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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