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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虫的宝宝蛋

“虫虫虫虫飞,飞到嘎嘎园,捡个宝宝蛋,娘要吃,儿要看,老子留来过月半……”一位老妇人坐在门前的木椅上,膝盖上面坐着半大的孩子。老妇人淡淡地笑着,眼角的皱纹延伸到了双鬓,她的双手轻轻握着小孩儿的两只手,随着童谣的节奏慢慢地教孩子唱着。头戴小圆帽,身着小罩衣的孩子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地看着老妇人,嘴里跟着咿咿呀呀地唱着。听着童谣,感觉这旋律似曾相识,隐隐约约中,万千思绪飞回到二十年前……

“虫虫虫虫飞,飞到嘎嘎园,捡个宝宝蛋,娘要吃,儿要看,老子留来过月半……”妈妈做完家里的活,搬了一把小木椅坐在老屋的大门旁边,把我放在她的膝盖上,教我唱这首童谣。我生在初春,现在早已入秋。因怕我着凉,我被裹得圆滚滚的背对着坐在妈妈的腿上,望着眼前朦朦胧胧的一切。

老屋门前的石阶下,是一片被爷爷踩得严实平整的泥坝,泥坝的边上是爷爷精心栽种着的一圈儿花花草草、一棵从没吃到过果子的梨树、以及两棵矮矮的但是结了很多果实的石榴树。沿着小路向前走,是一条清澈的小溪,溪水叮叮咚咚,像是一首不会觉得疲倦的曲子,在大山里自我迷醉地弹奏着自己的音符。遇见大石头溪水就积成了一个水凼,在里面偶尔还可以看见小小的透明的鱼儿,甚至可以在石头下翻出小螃蟹来。踩着大石头过去,是一片梯田,春种秋收,刚刚收割过的稻田里排着一垛一垛的稻草,像一个个可以躲避风雨的小房子。秋深雾重,远处的山朦朦胧胧,只隐约可见其起伏的轮廓,像个喝醉酒随便倒在路边的老翁。

在爷爷家,我从一岁长到三岁。没有去溪边玩耍,也没有自己一个人踏过小溪去过那片稻田,我只在妈妈的歌声中记住了小溪水那叮铃而逝的声音。三岁后,我去了外婆家。

“虫虫虫虫飞,飞到嘎嘎园,捡个宝宝蛋,娘要吃,儿要看,老子留来过月半……”外婆在屋外放了一把木椅坐在上面,把我放在大腿上,两腿夹住我的小腿防止我乱跑,虽然我已经三岁多了,但是却无法挣脱外婆的束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外婆。外婆体弱多病,长年药不离身,所以说话得慌,而且断断续续。

我手里拿着外婆送我的小米老鼠玩偶,望着外婆问道:“嘎嘎,宝宝蛋是什么?我也想要!”

听了我的话,外婆把我放下来,我刚准备跑就被一把拽住,外婆缓缓起身,拉着我的手慢慢向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回头给我说:“明天早上让大噶嘎给你做,我们等会儿去对门吃酒去!”

外婆步履蹒跚,却还是把我背在背上,去了对面办酒席的地方看热闹。鞭炮一阵噼里啪啦,我手里拿着米老鼠一阵激动,但又有些害怕,便紧紧地趴在外婆的背上,却又时不时地拿眼睛往外瞟。

酒席上,我一双眼睛瞧着一桌的人,一只手拿着米老鼠,一只手却拽着外婆的衣服。突然有人眼尖发现了我,便问我外婆:“大嫂子,这是谁家的妹娃儿?长得这么乖!”

外婆把我拽着衣边儿的手扯下来,把我挪到中间说:“这是细妹的。”

我正襟危坐,接受着一桌人的“审视”:

“你叫什么名字?”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你几岁了?”

“你怎么住在你嘎嘎屋里?”

……

问了一圈儿后,他们才慢慢地聊着其他的事情,见我不怎么吃东西,又问:“小妹娃儿,你怎么吃这么少?不喜欢吃这些吗?”

我没说话,想了想才回答:“我还是要讲哈礼噻!”

顿时整桌人哄堂大笑,于是我也成了当地因为讲礼而一举成名的小红人。

第二天早上,外婆给我煮了我最喜欢吃的那种最宽最宽的面条,还有一个煎鸡蛋。我一边吃着鸡蛋一边想:这就是“宝宝蛋”?还没吃完,妞妞就来找我玩了。两人手拉手进了外公的房间,只要外公不在家我就喜欢往外公的房间跑,除了可以搜罗到很多小玩意儿以外,还可以瞧些有画的书。我俩一边翻书,一边对书上的画发表自己的见解,包括老日历上的八卦图。

我们言辞凿凿,长篇大论,以至于外婆进来说她要去集镇一趟,问我去不去,我都只是抬了个头“哦”了一声。等我们看累了,回过神突然发现家里没人了!我房前屋后转了个遍,都没找到外婆的影子,想起外婆说她去集市了,外公也还没回来。我也不急,去翻了一些小零食装在妈妈送我的小书包里后,就一手拿着米老鼠,一手拉着妞妞的手说要去集市找外婆,两人就这样商量着往集市的方向走去。一路走走停停,一会儿去折朵小花儿,一会儿又捡个漂亮的石子儿,一会儿又手拉着手一起过了河,当然还不忘往嘴里塞吃的。不知走了多久,路上遇见一位耕种回家的大叔,询问我们是去哪儿。我说去集市找外婆,他告诉我们说外婆马上就回来了,让我们先回家去,然后我们又一路走走停停地往回走。手中仍旧拿着那只米老鼠……

三岁那年,我作为留守儿童留在了外婆家,由于外公外婆年迈,我又辗转回到了爷爷奶奶家,这一留就又是三年。

七千多个日夜,抓不住飞逝的光阴,只留下回忆伴随。新年回老家,老屋门前的石阶不知被搬去了哪儿,原来的泥坝也已被光滑坚硬的水泥地代替。那一圈儿花花草草哪里还有身影,只剩下两颗石榴树以及那从不结果的梨树苟延残喘。门前架了一座新桥,细水长流的声音闯入双耳,不知道还有没有透明的小鱼和小螃蟹……

“虫虫虫虫飞,飞到嘎嘎园,捡个宝宝蛋,娘要吃,儿要看,老子留来过月半……”我一阵恍惚,随即进屋,看见妈妈正在逗小侄女,这首童谣是唱给小侄女听的。岁月的痕迹悄悄地爬上妈妈的眼角,留下深深浅浅的沟壑。我记得,妈妈曾对我说,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唱歌。只要忙完了家里的活儿,她就会搬一把椅子坐在大门前,教我唱很多儿歌,我像是听得懂一般,静静地看着听着,有时候还跟着哼几句。我知道,一定有这首童谣。我对妈妈说:“过完年去嘎嘎屋里看看吧!”

走在走过无数次的路上,环顾四周的景色,似曾相识的感觉渐渐萦绕心头。那被我唤作“大嘎嘎”、“小嘎嘎”的外公外婆看见是我,脸上随即浮现出笑容,将我引进屋里。我坐在火炉旁,抚摸着这个被我洒过汤洒过饭的老古董,想起十几年前在这栋房子里的欢声笑语,听着外婆和妈妈絮絮叨叨,包括那次我和妞妞差点走丢的事。我抬头环顾四周,突然看见了窗台上一个穿着大红色短裤的米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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