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爸爸，你老了我一定养你！” ”
窗外的雪在呼啸的风里飞扬，在路灯昏暗的橘色光线下，如一群精灵在跳舞。每次下雪，小悦都觉得自己就是那些雪花精灵，美好且寒冷。她不爱笑，也不爱跟同学们谈及家里。
叔叔做好了热腾腾的晚饭，母亲下班回到家，哗啦一声放下钥匙，随口问道：“小悦呢？”
叔叔轻声说：“回来了，在屋里。”
母亲的性格直爽活泼，她大声喊道：“小悦，吃饭啦！”
小悦应了一声，看着窗外的那些小精灵，想到了前年美术高考单招考试那天，也正下着天气预报中说的百年一遇的鹅毛大雪，这样的恶劣天气叔叔不敢开车，但他怕小悦赶不上考试，早上5点就起床做饭，6点多就领着小悦母女一起出门赶公交车，他为她们撑着伞，自己却在伞外，雪花堆积在他的额头，睫毛和肩膀上。小悦清楚地记得她从考场出来时，叔叔还站在考场外的雪地里等她，那天，雪下了一整天。
叔叔往小悦碗里夹了些她爱吃的菜，说，学校的伙食不如家里，多吃点儿补一补。他温和的笑容里永远充满着知书达理的谦逊。
母亲边吃饭边轻描谈写地说：“小悦，你爸爸来南京了，想见见你。”
小悦面无表情继续往嘴里塞着饭：“他来南京干什么？”虽然表面上平静，可小悦内心里一点也不想见她的那个亲爸，那是一个小悦妈妈还在月子里的时候就跟别的女人跑了的男人，不久后有了第二个女儿，再不久又换了现在的这个小阿姨。母亲不想在小悦的记忆里留下她对亲爸的成见，每次提到他都故意装的很平常，其实小悦知道，真正的平常是母亲带着8岁的小悦遇到现在的叔叔以后。
“好像是来旅游的，跟你的小阿姨。”
“哦，知道了。”
街角的小餐馆里，小悦见到了她的爸爸。他身旁坐着一位浓妆艳抹的那位小阿姨。之所以叫她“小阿姨”，并不是她年龄有多小，是因为她是爸爸找的第二个阿姨。在他们为数不多的见面中，爸爸的身边总有阿姨陪着，小悦想，如果爸爸再找一个或两个阿姨，估计得叫三阿姨四阿姨了。
跟他们礼貌性地打个招呼之后就坐下了。因为小悦没有叫爸爸，也没有叫阿姨，场面有些尴尬。他俩拿出了给小悦带的礼物打算缓和一下气氛：两只一模一样的小熊玩具！
小悦内心很奔溃：我都多大了？估计自己的亲爸爸根本没有概念。她随口说了声：“谢谢！你们这是享受批发价的吗？”
场面又一度尴尬起来。
没话找话地聊了一阵之后，爸爸突然感慨地问小悦：“悦啊，一转眼你都上大学啦！以后等爸爸老了，你会养我吗？”小悦顿在那里半晌之后，看向他的脸，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小悦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呢，估计是因为要负担的家庭太多了吧，他显得很苍老。她一字一顿地问：“你，养过我吗？”
场面又陷入尴尬。小悦看向窗外，雪花还在飞扬，室内虽然温暖，心里却有寒风呼啸。她打破尴尬幽幽地说：“我先养好现在的爸爸，如果我有那个能力，会养你的。”他怔怔地看着小悦，小悦能感觉到他挤在皱纹的笑容里满满的嫉妒和无奈，心内莫名地闪进一丝快感。
从餐馆出来，小悦随手将那两个感觉毫无诚意的玩具熊礼物扔到了垃圾桶。抬头看见叔叔正站在路灯下等她，雪花飞扬，如精灵般在昏黄的路灯下跳舞。
终究，小悦的爸爸并没有等到老去，不久后他得了绝症，在飘着雪的冬天里去世了。小悦坐在书桌前，想起了为数不多也无话可说的见面，想起了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想起了每次见面他那尴尬的笑容，也许，爸爸的心里已经感觉到了愧疚了吧，所以才会有见面时的尴尬。其实，他真的老了，她也一定会养他的吧，想到这儿，小悦竟泪如雨下。叔叔轻轻地推门进来，递上热乎乎的湿毛巾，还有，那两只被扔掉的玩具熊，不知道什么时候，叔叔将他们捡了回来还洗的干干净净。
叔叔又轻轻地关上门出去了。小悦楞了一下冲向门口，“刷”地打开门，对着叔叔的背影，大声说：“爸爸，你老了我一定养你！”
叔叔顿在那里，泪，在眼角滚动。
这是小悦12年来第一次喊他“爸爸”。
大门“咔嚓”开了，母亲“哗啦”放下钥匙，一边换鞋一边幸福满满地催着叔叔：“饭好了吗？”
窗外，雪花飞扬！家，却无比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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