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是个球》
1
余小筠是个积极乐观的上等兵。很少看到他愁眉苦脸。
即便是失恋，也难见他面有不欢。你问他:“难道你不爱她？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你的心痛难过？”他会风轻云淡地说:“爱情是个球——失恋者的痛苦不堪与爱过就好，是这个球体的不同两面。”
余小筠那时总爱给我们讲一个缠绕着他的梦境:他不顾父母反对坚决选择退伍，然后从乌鲁木齐径直飞去西安和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
可等到真的那天退伍，他未能去做实那个常顾的梦境。
2
记得，余小筠向我讲完他和董雅艺的故事，问
我:“班长，我要不要去谈这段感情？”
我说:“如果我是你，毫不犹豫！一定要谈！”
他问我:“为什么？”
听完他俩的故事，我善意地觉得他们应该有一个美丽的结局。我不相信上天会那么残忍，残忍到要毁掉昔日的两小无猜。
我心想:“他们能再一次相遇于茫茫人海，我觉得是天意。既是天意又重逢于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是让他两来谈情说爱的？！”带着疑问，我回答他:“给故事一个结局。”
余小筠害羞地笑着:“我心里是很喜欢她，可这层纸我不敢捅破。”
我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善得姻缘。生活中应该美丽的故事像在电影里放映，我不喜欢悲凄虐心的结局。于是，我比他更担心地问:“你怕失恋？”
他说:“没有，是怕失去一个朋友。”
我理想中他们圆满的爱情不会在现实里魂飞魄散，所以我鼓励他:“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要谈！不困心念，不留遗憾。”
3
广州市白云区嘉美学校是故事的开始。
三年级时，班里转来一位女生。余小筠无法先知先觉，他两次挨揍会与这个叫董雅艺的女生有关。
当时班里有个男生叫秦龙，他喜欢与最漂亮的女生做同桌。
余小筠和董雅艺只坐了一上午同桌。到了中午席不暇暖的余小筠，他的书包就不翼而飞去了别的课桌。新班花面前余小筠固然不肯忍气吞声装孙子，他坚持要和秦虎理论一番。
秦龙嘴笨口拙不擅讲理，喜欢用拳头直截了当的解决问题。二人厮打正凶。余小筠始料不及，比自己身板还单薄的董雅艺，竟敢挺身而出止息战火。她挡在秦龙面前铮铮地说:“我就要和他坐一起！”
四肢发达的秦龙，也有怜香惜玉之心。“你别生气，我不和他争了。”，一句温柔从威猛虎气的秦龙口中说出，充满了喜剧性。
余小筠自从和董雅艺做了同桌。他的作业一跃受到班主任的表扬，到了考试他又故态复萌。班主任看出了端倪，警告他:“以后再抄袭作业，你就坐到后排去！”
班主任一言击中要害，余小筠有所顾虑决定发奋学习。他邀约董雅艺周末去自己家一起温习功课。
余小筠妈妈厨艺高超，抓住了董雅艺的胃口。后来，每到周末董雅艺就索性去余小筠家吃饭。余小筠格外开心，他可以减少几次隔着车窗，去难舍董雅艺被校车抹去的身影。
在余小筠家，董雅艺像在自己家一样懂事，会帮着余妈妈擦桌扫地。家里缺个女孩和日久生情的缘故，余妈妈视董雅艺如亲闺女一般。买书包、书本、学习用品等，余妈妈都会男女各买一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也会为董雅艺留着。当董雅艺穿上余妈妈为她亲手针织的毛衣时，她忍不住真情地说:“阿姨，您像我妈妈一样！”瞬间余妈妈被温暖的内心荡漾了一脸的幸福。
余小筠和董雅艺在童真的世界里无限遐想，他们誓言要把同桌做到天荒地老。他们在课堂上偷偷地嬉笑捉闹；在小区楼下追逐玩戏；趴在阳台一起看着黄昏落日；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学唱歌，余小筠的卧床是两人的舞台，他们端来小板凳轮流坐在床前聆听对方歌唱，热烈欢呼鼓掌喝彩。
4
转眼到了四年级，同学们陆续互加了QQ好友。
董雅艺跟着打工的父母从农村来到广州，爸妈说网吧是坏孩子去的地方。所以，董雅艺不知QQ为何物？
余小筠义不容辞地在自家电脑为董雅艺申请了一个网名叫做“阳光眼睛”的QQ号。他喜欢董雅艺那双如阳光一样明媚，能照暖自己心灵的眼睛。细心的余小筠把QQ号、密码、使用方法步骤，整齐有序地写在一张白纸上给了董雅艺。他加了她，可“阳光眼睛”的QQ头像从未亮启。
秦龙消息灵通，嬉皮笑脸挡住董雅艺要QQ号。董雅艺说自己没有，秦龙压根不信。董雅艺想摆脱纠缠，欲转身离开。没想到，自己发卡上的“小黄鸭”，吸引了秦龙的手。只听“噔”一声，“小黄鸭”被秦龙从发卡上扣了下来。
董雅艺气哭了，秦龙赧色无措。余小筠闻声赶来，从背后一把推到秦龙，迅疾从地上捡起“小黄鸭”。以凌波微步的神功，带着董雅艺逃之夭夭。此刻，秦龙还没有从地上爬起来。
余小筠屡试不成，“小黄鸭”总会从发卡上脱落。于是，他把“小黄鸭”先装进了自己衣兜，然后安慰董雅艺:“明天我送你一个一模一样的发卡，你别哭了？”
董雅艺仍然抽泣不止。
余小筠捏着鼻子，囔囔地说:“别哭了，好不好？你哭，我心里好难受。”
董雅艺听到余小筠奇怪的声音抬了抬头，看到余小筠憨傻的样子，一下被逗乐了。
秦龙没有善罢甘休，事情最终以余小筠两个鼻孔插上白粉笔止血收场。
放学后，董雅艺先下校车回家。余小筠不改往常，透过车窗留恋着董雅艺瘦小的背影。突然，董雅艺出奇地蓦然回首，两人隔着车窗相视一笑。车窗外董雅艺伫立挥手再见。校车一溜烟地在高楼大厦里淹没。
第二天，余小筠自食其言。
第三天，董雅艺转身回头，她多么希望余小筠还坐在校车上望着她。
第四天，董雅艺随校车去了余小筠家。余小筠一家人已不知所踪。
5
时间从一天一天过去到一年一年过去。
渐渐地，余小筠在董雅艺脑海中留下的童年记忆，被时间消融地所剩无几。长大的余小筠在他的梦里只要回到童年，董雅艺就会出现。梦醒，余小筠心头是一抹悲凉。
九年后，董雅艺在西安一所大学读大二，余小筠参军到西北边陲通都大邑乌鲁木齐。他们彼此没有联系，更不知对方生活在哪座城市的哪个角落，各自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跌宕前行。
有些人不必等，该来的总会来；有些人苦苦等，不该来的终不会来。
当年，四月。一个周末，余小筠点开一条QQ消息:“你是余小筠吗？”
余小筠回复:“嗯！你是谁？”
很快，对方回复到:“我是董雅艺。小同学说这是你的号，我就加了你。”
不期而遇董雅艺，使余小筠喜出望外，接着两人消息频发。从疏远聊到亲近；从客套聊到随意；从过去聊到现在；从中午聊到晚上……
余小筠告诉了董雅艺他九年前的不辞而别:我爸妈从亲戚那儿东凑西借了些钱，在广州开饭店做生意。当时，有个借钱给我爸妈的亲戚，在我家饭店做服务员。谁知这个亲戚是个好色之徒，经常喜欢调戏前来就餐的女顾客。因此，饭店生意日渐冷淡，直到无人问津关门停业。闻讯赶来的亲戚们，排着队找爸妈要钱。还不起钱的爸妈只能带我一起外藏他处。后来，我爸妈把欠亲戚朋友们的钱也都一一还清。
一连好几周，余小筠和董雅艺频繁联络。他们很快拭去了落在感情上年深日久的尘埃，一起拾柴加火把感情升温到恋爱的沸点。
一个月后，他们理所当然地恋爱了。
6
异地恋的余小筠和董雅艺，电话聊天很快升级到微信视频。视频中两人相视第一眼，都觉得对方陌生又熟悉。毕竟，九年未见再见对方，硬是不敢与记忆里童年的样貌重叠。时间一长，两人陌生感
自然消失殆尽。双方也在残留的昔日感情基础上接纳了新的对方。
董雅艺过生日。余小筠花了半个月津贴，挖空心思最终选定了一对纯手工精雕细琢的银质手镯，送给董雅艺作生日礼物。到了余小筠生日那天，快递哥送了蛋糕又送德芙。着实羡煞死单身汪。
爱情让人热血沸腾的阶段，董雅艺憧憬着与余小筠甜美的未来，然后她决心要等到余小筠退伍。余小筠煎熬地期盼着他俩早日重逢。
余小筠每天早、中、晚，给董雅艺三次电话雷打不动。两人周末视频聊天，都恨不得钻进手机屏幕里面去。就这样两人热火朝天了三个月。
到了七夕，董雅艺的室友都和男朋友花前月下去了。空荡荡的宿舍董雅艺一个人，心情糟糕地被
电话里的余小筠陪着。
董雅艺憧憬着、幻想着……一天过了还有一天，一个月过了还有一年。她没有预料到异地恋原来是这般痛苦煎熬摧残人心。
岁月消磨人的信心，时间打开人的好奇。时间腐蚀了董雅艺对余小筠的爱，让她变得心力憔悴。在憧憬与煎熬之间，爱情苟延残喘地存活在董雅艺痛苦的内心。
7
暑假将至，董雅艺告诉余小筠，她想去做暑假
工。余小筠关切地说:“那会很累，你能吃的消吗？别挣钱了！暑假就在家里呆着吧？”不知是董雅艺厌倦了她与余小筠的爱情，还是开始厌恶余小筠这个人。只是无心的一句话，董雅艺却上纲上线地说:“我不是为了挣钱才去做暑假工的！我是为了锻炼自己！”
余小筠想补救过失之言。董雅艺一句:“我要去忙了。”余小筠只能惘然地挂了电话。
余小筠想不通爱情为何起初有滋有味，谈着谈着就掉进清汤淡水。以前能一笑而过的话，如今却动辄过敏较真。
暑假，董雅艺在西安凤城五路哈根达斯餐饮店，开始了她的暑假工生活。这家店的店长是个英俊帅气，家住本市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
有一次，董雅艺想去骡马市街买件T恤，烦恼的是没人陪她一起去逛街。余小筠想努力帮女朋友赶走，孤单绑架而来的烦恼:“我在网上给你买件寄过去？！你把款式颜色给我说一下？”董雅艺没有应声，心想:“我要的是有人能陪我逛街，不是有人在网上给我买件衣服寄过来。”
这个话题聊到最后，余小筠是自个儿一边瞎热乎，董雅艺这边早已兴趣索然。董雅艺对余小筠说:“你别管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去处理。”余小筠听完心里有些难受，他深深地感到他们的感情在走下坡路，董雅艺已不再有刚恋爱时，对自己的那份热情似火。余小筠长吁一口气说:“雅艺。对不起！……”没等余小筠说完，董雅艺就甩出一句:“不说了，挂了！”
其实，余小筠想说:“雅艺。对不起！如果你不和我恋爱，你就不会孤单。”
第二天下班，店长约了董雅艺一起逛街、吃饭、看电影，她沉郁的心情才奇妙地不驱自散。董雅艺向店长倾诉了她和男朋友的所有不快。店长给她列举了，自己耳闻目见的一箩筐异地恋，不得善终的真实案例，并作出深入的分析。接着又把董雅艺从头到脚夸赞了一番，最后给出建议:你认真考虑，这件事情毕竟还要你自个儿拿主意。其潜台词是:我一向尊重他人的意见。在与店长的聊天里，董雅艺觉得店长懂的多、理解人、说的话又走心。店长似乎就是那个能读懂自己的人。
不久以后，店长替代了余小筠，成为董雅艺与所有人聊天话题里新的主角人物，董雅艺津津乐道起店长她总会眉飞色舞。难以阻挡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内心，在与余小筠聊天时，如果董雅艺习惯地谈起店长，她会迅速将“店长”改口成“他”。每次，董雅艺只要提到“他”的事情，余小筠心里就像滴了硫酸一样地痛。
董雅艺的暑假，在余小筠心里过得十分漫长。可最终还是过去了。
董雅艺返校以后，开始在余小筠的电话里变得抑或情绪低落，抑或繁忙有事。
当感到董雅艺闷闷不乐时，作为男朋友的余小筠，越猜越着急，越猜越担心。于是，他不明就里地地问:“雅艺。你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你给我说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董雅艺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没事。”
还有几次，余小筠打通董雅艺的电话。董雅艺都说要去忙，等忙完给他回电话。董雅艺不会知道，余小筠在与她约定时间的前半个小时，都已把手机捧在手里，急切地盼着她回电话过来。可是，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直到第二天，余小筠也没有等到董雅艺的电话。
8
后来，一天。我在班里无意听到，余小筠电话
里传出一句:“我好烦，我不想说话！”紧接着，电话
里又传来，说话女孩和室友们的嬉笑声。
余小筠没有挂电话。好一会儿，那女孩的声音才回到电话里，她说:“你觉得我们这样有意思吗？”
余小筠沉默了半晌，然后沉沉地问:“你什么意思？”
女孩干脆爽快地说:“我们分手吧！”
9
三天后，董雅艺收到一份快递，里面装了一只
“小黄鸭”。
直到余小筠离开部队，董雅艺没有联系过他。
余小筠也没有联系过董雅艺。
10
这个故事与我关联:我善意地助成了这段爱情，也盼着它有一个圆满美丽的结局，可故事最终让我
心伤不已。
我把自己代入这个真实的故事，我想我不会有故事男主角“爱过就好”的得失态度，使得自己从容洒脱。不恋往事地放走那些，曾经真心爱过的擦肩过客，留在内心的尘缘羁绊。这也是故事与我没有关联的地方。
同样的故事在我与余小筠心里有着不同的色彩。因为爱情是个球，我与他站在这个球体的不同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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