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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丑的女人

我大概是人间最丑的女人吧!

人们远离我,批评我,非议我,对待我就像对待惶恐不安的过街老鼠,耳边嗡嗡作响的蚊虫,四处追臭逐屎的苍蝇。我无数次希望自己消失,最好像隐形人,能躲避世人利剑般的目光。

我到菜市场花10元钱买了一条绵绸筒裙,包围高达1米7,重达180斤的肥肿身躯,没有海绵垫的棉布胸罩也不能把我高高耸立的胸部压平。在我还很瘦的时候,乳房就很大,D罩杯让我在一群A里面显得与众不同。对于像我这样的女人,任何不同都会让我自惭形秽。随着我日益肥大,胸部疯长,弄得我跟一头母猪似的。

爸爸妈妈都是央企职工,衣食不愁的我除了读书什么也不会,不会玩,不会交朋友。一个天生会读书的怪物,没有一个朋友。在同学的奚落嘲笑中,我的胸部越来越大,个子越来越高。那个年代,中专比重高录取分数线高,考卫校更难,必须面试,淘汰外形不好的。瘦高大胸胆怯的我居然被录取了。毕业后分配到央企基层做技术工作。

盼着毕业就脱离苦海了,再也不用跟孤立轻视厌恶我的同学打交道了。盼来的是比学校苦千倍万倍的日子。

读书考试我一点问题没有,但是单位不需要读书考试,只需要有朋友,洋气的说法是合作伙伴。没有人帮,你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好,做什么都会做砸,即使费劲做好了,迎来的可能是莫名其妙的批评。

我1米7,她1米5;我D,她A。我是能阅读英语作品会计算幂的知识分子,她是技校毕业不会abc不懂乘方开方的工人,我们做同样的工作。所有用脑子的都有人热心帮助她,她只需要动手就可以了,她骄傲地宣称:“我虽然没有文凭,没有学历,但是技术好!”她其实没有文化,领导很喜欢她,对她的工作很满意。所有用脑子的我都得自己想,所有动手的我都得自己干,可是实际工作有很多是需要言传身教的,没有前辈的点拨,只靠自己揣摩,做出来未必理想。领导讨厌我,对我的工作很不满意。

她纹眉粗重深黑,犹如两道乌云压迫浮肿的脸,又像千斤顶压垮了矮小肥胖的躯干。鼻根低于眼球,显得两只眼金鱼般凸鼓。嘴巴中间扯开,两端忽然刹住,中间鼓,两边瘪,总戳着。牙齿大小不一,参差不齐。胳膊和腿同样短粗,屁股平,腹部胀。她说,她有一双妇科医生的手。我仔细瞧了瞧,那是一双肿包没有节奏有没有韵律的小手。

她像美女一样,到处受欢迎。每个人都对她笑脸相迎。她是群众里面唯一一个领导的真心朋友。

我干着最苦最累的活,在冷眼和鄙视中日复一日,迎接着老公出轨,小三上门,儿子迷恋游戏。

尊严?!我生来就是苟延残喘,生来就是被人踩的石子,被碾压的柏油路。

自从小三找到我,糟痞我又肥又蠢又呆,没本事,让我早点跟老公离婚,我的大脑就更加不受控制地飞转。我成了小三,成功地勾引了老公,老公像哈巴狗一样围着我团团转,对我俯首帖耳。瞬间我成了单位的她,老公疼,儿子乖,领导爱,同事敬,朋友多。瞬间我手举着菜刀,每天切菜的刀,胡乱飞舞着刺向她,她立即满脸鲜血变得红艳艳。忽然我拔出了刀,刺向领导,口里不停说,叫你喜欢她,叫你什么好事都给她,什么累活都找我,叫你天天骂我,领导魂飞魄散,跪着求饶,口里不停说:“你是最好的,你是好人,你是我见过的最漂亮最通情达理最能干的女人!我欺软怕硬,……我该死!”“那就去死吧!”说着我一刀刺中她的心脏,她立即毙命。后面传来一个声音,“饶了我吧,你知道我和你一样胆小怯弱,平常单位只有我跟你说话,对吧。那次跟她说,只是想讨好她,你不也在领导跟前告我了吗?别杀我,我们是一样的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心软,你宁愿自己遭罪,也不愿伤害别人。那次你打我,你都没使劲,我一点儿也不疼。”我回头看见了在单位和我一样被排挤的女人,没有人理她,她才跟我说话,只要有人理,她就立马不理我了,还在背后说我坏话。她紧张得要命,絮絮叨叨:“你其实是最漂亮的女人,你的五官连明星也比不上,端庄标致无与伦比,你的身高让人羡慕,特别是你的胸部,多么高耸丰满!”我听不清她说什么,耳鸣呱躁,天旋地转。菜刀掉在地上,她忽的捡起,甩到长江里。我扑通跳到江里,怎么也捞不到,我急了,大哭,一滴泪也没有。我看到手里攥着菜刀,吓得松手,菜刀砸到地板砖,刺啦刺啦,我闪到墙角,缩成一团。抱着头,痛苦地大叫。我疯了吗?我抓了一把药,塞进嘴里。

不,我没疯。我还杀了小三,边捅她边说要你偷汉子,要你抢我老公,要你到处造谣破坏我名声。我疯了,我怎么会想到杀人?!我连杀鸡都不敢!

门开了,儿子放学回家了。他叹了口气,明明看到我了,就是不看我一眼,直接进卧室关着门。我知道他又在玩游戏。

我推开门,恍惚看到我拿着菜刀奔向儿子,胡乱刺杀。我赶紧关上门,扔掉菜刀。我又捡回来,还要给儿子做晚饭呢!

我坚持着给儿子做了饭菜,已是大汗淋漓。儿子吃饭时,我又看到菜刀在我手里刺向儿子。

天哪!我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命根!我的一切!我苦命的儿子!你的妈妈是最毒最狠最丑的女人!可是,你不知道,也不了解妈妈的痛苦!我不死,你也许会死在妈妈手里!让我在还有一点理智的时候死掉吧!

儿子低着头,闷闷地吃饭。

我拉开窗子,惯了出去。

城市花园小区的花坛里开了绵绸大花,开了红彤彤的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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